老破小没有抽油烟机，他就把那扇墨绿边框的玻璃窗给推开一道缝，让翻炒牛腩时的烟从缝里散出去。
从“秘制小罐”中舀出几勺花椒八角桂皮香叶的混合物，往炖得“咕咚咕咚”的铁锅里洒下去，热腾腾的香气便立刻沸腾般地盈满了整个小屋。
萝卜被炖烂的香气带着清甜，葱姜也完美地融进了加了佐料的汤底。
蒋成心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口热汤，很满足地叹了一口。
至少有这个热闹的灶台在，寂寞的冷空气都进不来。
南安不属于北方，不供地暖，秋冬天冷得时候能将人的骨头给冻下来。
蒋成心去关窗户的时候又遭遇了冷风袭击，差点没被自己的连环喷嚏给震死。
他狼狈地捂着鼻子找纸巾，脑子里却莫名闪过一个关切而温和的声音：
“不冷吗？”
“……”
那股温暖而清冽的木松气息仿佛还在咫尺之间。
只不过再过不久，他可能就要记不起那个味道了。
蒋成心一屁股坐到冰凉的地板上，用力地把鼻涕擤出来，心里突然像发霉了一样酸。
“冷啊……”
他低着脑袋，用没人能听见的声音嘟囔：“冷也没见你把衣服借我穿啊……”
梁以遥车上的后座就放着一件大地色的大衣，蒋成心上车的时候就看到了。
按照某些电视剧情节发展，难道那人不该把这件衣服借给他，然后下次就有理由再出来见面还了吗？
梁以遥这么贴心，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会想不到这一点。
蒋成心垂着脑袋，无精打采地用筷子将碗里的萝卜戳出好几个洞，想起那人最后那个微妙的眼神，心口一阵微麻的难受。
多亏了自己那一时脑抽的中指……他和梁以遥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了。
坦白说，他一个比所有人低一届的学弟能混进那个南安打工群，最开始的目的确实也不太单纯。
他曾经也以为梁以遥会在那个群里，毕竟薛容和陶纪宁都在。
但实际上那人不在，后来蒋成心才从薛容口中得知，他进群的时候，那人还在国外攻读博士学位。
他现在很迷茫，当时这么费尽心思地挤进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圈子里，是不是就是为了今天能和梁以遥有一次偶遇的机会？
可是，如果不是当初那个长达一个月的雨季，如果不是因为录像店的初见……他原本可以一直当一个性取向正常的直男的……
那个雨夜，是梁以遥先走进了他的世界，不负责任地搞乱了他的性取向，让他度过了迷茫又自我怀疑的三年。
现在时隔十来年后，又是梁以遥轻巧地摧毁了他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房，轻飘飘地给这段故事划上一个句点。
一个不大体面的句点。
“滴滴滴——滴滴滴——”
蒋成心正收拾着吃完的锅碗瓢盆，床上正在充电的手机突然震了几下。
“……道明四！给我松口！这已经是我第三根充电线了！你个败家玩意儿！！——”
随便拿干布擦了擦手上的泡沫，蒋成心快速地从道明四的“夺食虎口”边抢救回自己的手机和充电线。
他打开一看，发现居然在刚才的一小时内有三、四个人给自己发消息。
【奖姜不吃姜】：我去，你小子也太有实力了，我原谅你了。
【薛容】：成心你和以遥见面了？哈哈哈…
【史进】：我去兄弟，你什么时候和梁以遥这么熟了？？怎么没和我们说啊，我们以前都不知道——
……
蒋成心一头雾水，他先点开了姜颜的消息，因为半个小时内如果不回他同桌，这女人估计会直接电话过来。
【封心锁爱贱人蒋】：什么实力？我什么时候做对不起你的事了，还要你原谅？=。=
姜颜果然是秒回。
【奖姜不吃姜】：你特么背着我和梁以遥见面？？还特么不告诉我？？这不算对不起我？？
蒋成心顿时汗颜。
他原本是想和姜颜炫耀一番的，但自从梁以遥中途把他卸下车之后，他就完全没心情了。
……不过这女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封心锁爱贱人蒋】：……原本想说的，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奖姜不吃姜】：装傻是吧，跟我炫耀是吧，是不是没刷朋友圈？？你看梁以遥朋友圈不就知道了，靠！
【封心锁爱贱人蒋】：不是，我没他朋友圈啊！！
【奖姜不吃姜】：没关系，你现在坦白从严我还能既往不咎，请我吃大餐就不计较你偷偷加我男神微信的事儿。
蒋成心真的有点无语了，他只能对着屏幕按下一句语音：
“姜颜，我没骗你，我真的没有梁以遥的微信。和他……就是见过一面的关系而已。”
对面沉默了十来秒，估计是察觉到蒋成心没说谎，才震惊地发来几句：
【奖姜不吃姜】：真的啊……
【奖姜不吃姜】：可是如果你们连微信都没加联系方式，为什么听说他的朋友圈还发了你们的合照？
蒋成心也愣了好一会儿，握着手机的掌心濡出了汗。
合照？
【封心锁爱贱人蒋】：什么合照？
【封心锁爱贱人蒋】：你不是也没有他微信吗，怎么看得了他朋友圈？
【奖姜不吃姜】：哎呀，是上一届的学姐给我截的图啦，她和梁以遥同班，刚刚还问我这个跟他合影的人是谁呢，说本来以为是哪个物理届的科研大牛。
【奖姜不吃姜】：他们说梁以遥的朋友圈几乎不发日常，全是转发学术的前沿动态，而且他“从来”！“从来”没有发过和别人的合影！
【奖姜不吃姜】：我靠……你没有他好友……那怎么办，我已经答应好几个朋友给他们看梁以遥朋友圈的截图了……
【封心锁爱贱人蒋】：等一下……就算有好友也不能随意截图别人的朋友圈吧——
蒋成心扶额，看见姜颜转发过来的合影后，更是心乱如麻。
那是一张在“深空之眼”拍的拍立得相片。
相片里他有些拘谨地搂着仔仔，脸上维持着僵硬的微笑，而梁以遥则从容牵着汤汤，挺拔高挑的个子使他更加瞩目出众。
曝光的镜头将这一瞬间永远地定格。
蒋成心纳闷地皱起了眉。
他不相信那天梁以遥没看见自己在车后面竖中指。
可是为什么呢……
就在蒋成心发呆的间隙，陆陆续续又有很多人朝他发来问候，里头甚至还有八百年都没联系过的高中同学。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八卦传播得比病毒还快。
这时候，通讯录的新朋友里突然冒出了一个鲜红的数字1。
蒋成心点开一看，只见屏幕上跳出一条添加好友申请：
【Liang请求添加你为新朋友】
验证信息很简洁：
【我是梁以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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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有点长……木有存稿了
第8章 那只蝴蝶
梁以遥很像故事里的那只蝴蝶。
不知情地轻轻扇动一下翅膀，遥远的地方便会出现很多因他而起的风暴，而蝴蝶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比如他大一时那张轰动一时的“出柜合照”，在几年后也仍然是校友们高中同学聚会时最喜欢提起的话题。
而此时此刻，蒋成心盯着那个鲜红的好友申请，已经发了半个小时的呆。
那东西就像一块加了蜂蜜的华夫饼，还散着烘烘的热气，就搁在他嘴边，轻声细语地诱惑着人说“同意吧”、“同意吧”……
他心跳得很急，脑袋越来越大。
加？还是不加？
蒋成心的脑袋里出现一对天使与恶魔。
恶魔成心冷哼一声：“蠢货！你已经忘了上次跟他要联系方式被拒绝的事情了吗？他明显在羞辱你！你这次得狠狠地羞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