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蒋成心同一年级的女主持排练的时候太过紧张,忘词了好几次,被校文娱部的老师直接骂哭。
四个人只好暂停对词,轮番上阵地安慰她。
最终梁以遥不知使了个什么法子,竟然让人家破涕为笑,哽着嗓子又振作了起来。
蒋成心至今还记得那个女主持,哭起来的时候眼泪是一串一串地往下掉,像个泪腺失灵的瓷娃娃一样。
她的名字也很可爱,叫贝真真。
后来他机缘巧合下加了她的微信,看见多年以后,她已经在漂洋过海的大洋彼岸当上了大学助教,站在座下几万人的讲台上也依然自信从容。
人生啊,就是当你觉得某一刻世界要完蛋了,再过上几十年回头看,却发现原来那根本算不上什么。
后来,等四个人终于对上词,蒋成心的那句“你好学长”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没关系。
蒋成心对自己说,等彩排结束后再说也行。
结果他没想到,一时的错失,他将永远错失这个开口的机会。
后来彩排到一半的时候,梁以遥突然接了个电话。
蒋成心至今还记得那人脸上各种细微的表情变化,像定格电影逐帧播放。
担心、惊愕、忧心忡忡……
“…他又打你了?!”
“……别怕,慢慢说,你在哪里,我现在过去……”
对方声音不大,好像在哭:
“以遥……怎么办……”
蒋成心这时还不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谁,只是看见梁以遥穿着那件学校租来的廉价西装,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跑下了舞台,消失在一群表演拉丁舞的演员之中。
他就这么果断放弃了这个蒋成心期待了很久的舞台,就像放弃他生命里所有无足轻重的其他小事一样。
聚光灯直射在头顶,心跳竟然一瞬间就恢复了平静,蒋成心感觉手脚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发凉,听见隔壁老师把之前要顶替他的替补拉了过来:
“快快快,你来顶替一下以遥的位置……这孩子,没想到也有这么不让人省心的时候……”
跨年晚会的那天,梁以遥也没有回来。
身边的替补流利地说着梁以遥的台词,颇有些趾高气扬地瞟了他一眼,像是在说:看,我做得比你还好。
而蒋成心机械地念着自己的台词,木然地表演抑扬顿挫的情绪:
“这些日子……我总会抬头望着天空,想起徐志摩的那首小诗,寻找那片偶然投影在波心的那片云。”
“……有请……同学为我们带来……《如果云知道》……”
台下掌声雷动,欢呼四起。
两位女生携手登台,纯白的烟雾在台上蔓延开来。
“如果云知道,想你的夜慢慢熬——”
“每个思念过一秒,每次呼喊过一秒。”
“只觉得生命不停燃烧——”
蒋成心穿着单薄的西装,看着贝真真和朱永嘉穿着婚纱一样的礼服,靠在一起相互取暖。
她们捂着嘴说小话,时不时爆出几句害羞的笑声:
“……你别乱猜,不是他……”
“一会一起……拍照……”
歌曲逐渐进入尾声,他看着这个努力了好久才站上来的舞台,定定神,再次走入了聚光灯下。
他看见台下老胡赞许的眼神,看见史进和一群哥们拿着应援棒为他起哄,看见姜颜举着个比她脸还大的相机拼命挥舞着手臂尖叫……
蒋成心嘴角向上,但是心里却在想:
如果云知道。
如果云知道……
云会不会也难过得想哭。
第16章 舍不得我?
“什么跨年晚会?”
梁以遥果然没印象。
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校内、校外……天知道他参加过几次统称为“跨年晚会”的活动。
所以他不会知道,眼前这个人曾经努力了很久,差一点点就可以成为自己同台主持的搭档。
……他们差一点点就可以真的彼此认识了。
蒋成心不说话了,只是蔫蔫的蜷成了一团。
他就像一只被扒光皮毛的动物,从外而内都是赤裸的,只有满满的伤心从那双眼睛里溢出来。
梁以遥靠近蒋成心的时候,看见他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似乎是想把自己藏起来。
——可是这里是他家,他能躲到哪里去?
“成心,你是不是……”
梁以遥的眼神有点复杂,里头闪过一丝难得的犹豫和不忍。
“你是不是认识许绍?”
蒋成心张着嘴,心里翻搅着安静的痛楚,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很想说他不认识。
可惜他和许绍同班。
所以他选择把头埋到更低的地方去,行使自己的沉默权。
“……”
梁以遥也沉默了一会,为了缓和气氛笑了一下:“好吧,当年我和他的事,你都知道多少?”
蒋成心盯着自己毛茸睡裤上的褶皱,心里却不受控制地越揪越紧。
记得你教他骑单车。
记得你给他买咪咪虾条。
记得运动会你背他去医务室。
记得他转学之后,你的名字第一次掉出光荣榜前十。
……
越在乎的事,就越要装作不在乎。
这样即使被伤害了,还可以故作坦然地假装自己很无所谓。
所以蒋成心慢吞吞地说:“……只是知道有这个人而已。”
随后他有些警惕地问:“所以……你要杀人灭口吗?”
梁以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缓缓勾了勾嘴角:“不至于杀人灭口。”
“不过……”
蒋成心等了好久,都没等到那句“不过”后面的下文。
然后,他感觉头顶被轻轻地揉了一下,后知后觉地一点点地睁大眼,才发现梁以遥已经收回了手。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安慰。
“刚刚吃药了吗?”
蒋成心缓慢地抬起头,再缓慢地摇了摇头。
梁以遥看着他这副迟钝的样子,目光下移至那烧得熟红的嘴唇上,停顿一下,收回了目光:“那你听我的,先把饭吃完,我去给你烧点热水喝。”
“一会吃完药就直接关灯睡觉,别玩手机了。”
蒋成心“噢”了一声,知道梁以遥为了不让他伤心换了个话题,但还是有点伤心,一边没胃口地龟速扒饭,一边继续偷看他的背影。
那人连毛衣的袖口都挽得一丝不苟,上面甚至一点球也没起,两边挽起的距离都是对称的,左腕露出一块看上去价格不菲的腕表,和那只性感修长的手很相称。
在杂乱而拥挤的碗筷厨具之间,他整齐得如此格格不入,像从异世界来的人。
直到这时候,蒋成心才终于想起要问那个问题,傻傻地开口:
“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哪?”
“唔,这个问题问得好。”
梁以遥回过头,端着装沸水的搪瓷杯走过来:“毕竟滨湖星城离这里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成心同学,你自己有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蒋成心又低下脑袋,不敢看梁以遥那双眼睛,把药掰成一半的一半:
“……我说谎了。”
“为什么说谎?”
“……”
温柔的逼问下,蒋成心的头越来越低,像是要一直低到地里去:“因为我……因为我……”
梁以遥没有停止看他,即使他知道蒋成心的状态会因为自己的注视变得更加糟糕。
“因为我、是个、骗子……”
蒋成心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往外蹦。
他也没说错,他连自己都骗,他对自己都不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