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床上,察觉到危险分子打了一盆热水过来。
毛巾是烫过的,一点点地擦拭过他的额头、鼻梁、嘴唇……像被冻坏的人洗了一盆热气腾腾的澡,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顿时都舒爽开了。
一颗再坚硬的心在经历过这样细致的擦拭后,也会不得不变得柔软下来。
梁以遥把他满是酒臭气的衬衫给解了,拧干滚烫的毛巾,规规矩矩地给他擦身,从脖子前胸一直抹到后背,像医生服务一位病人。
蒋成心的手也被照顾到了,每一根手指都被毛巾焐得极其舒坦,有种令人力气尽失的感觉,但是却又莫名地踏实。
半晌,他的肚子敷了一个热烘烘的东西,手也被牵了起来,虎口处被重重地按了一下。
“……疼!别按!———”
“一会儿就好。”
那人动作坚决地握着他想要抽回的手,耐心地揉那个穴位:“这个穴位可以改善胃痛,会酸痛很正常,以前我爷爷教我的,揉一会儿就能起效。”
蒋成心抽不回手,只能一边忍着酸,一边小声地哼哼。
梁以遥动作一顿,又换了只手按揉了几分钟,才把手撤开。
此时的蒋成心已经快睡着了,刚才的意识被疼痛折磨了大半天,现在终于松懈下来。疲倦开始入侵这个毫无防备的躯体。
梁以遥坐在床边看他,无声地打量他,仿佛鉴赏家在欣赏一幅只有自己才能意会的画。
过了一会,他忍不住俯下身,伸手替蒋成心捋了一把被汗打湿的刘海。
“嗡嗡——嗡嗡——”
从裤兜里滑落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屏幕上显示一个未接来电和几条未读的消息。
梁以遥拿起了手机。
【小林】:蒋哥,今天实在对不起,都是因为给我挡酒才害你身体不舒服。
【小林】:你现在身体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麻烦你看到消息后回我个电话,我真的很担心你……
……
蒋成心半梦半醒间做了个梦。
梦里他好像回到了高二的某个暑假,刚从物理补习老师家里出来,太阳把天地照得亮晃晃的,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炙热的纯白这一种颜色。
补习老师家在体育公园附近,他背着书包,一路沿着栽得整齐的树木往外走,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回去的公交车站。
分明是正午时分,整个小区好像一个人也没有,楼房是白色的,树木是白色的,就连天空好像也是白色的。
蒋成心走了一会儿,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说笑的声音。
渐渐的,他看见一层茵绿色的铁丝网,绿中又带着点无人擦拭的灰,网里是一个很大的网球场,像一个崭新的世界。
球场里有三、四个人在打球,但蒋成心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
与其说是看见,倒不如说是梁以遥闯进了他的视线。
那人自从保送之后就不怎么穿校服了,打球的时候只穿了一件白T恤配黑短裤,显得他身姿挺拔,四肢修长。
和梁以遥一起打球的是另一个参加物理竞赛的学长,蒋成心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经常和梁以遥一起打网球,关系很不错的模样。
有时候他在寻思,梁以遥到底有多少朋友,为什么他和每个人在一起看上去都是那样地自在,那样地融洽,仿佛谁走在路上都能自然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下。
只见那人在烈日下挥动着网球拍,发力的时候肌肉绷紧,浑身上下的汗水瞬间都活了起来,仿佛在跳舞一样,闪着很亮的光。
看着他专心致志挥拍的模样,蒋成心觉得自己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甚至忘记了梦境。
梁以遥网球打得没有他同学技术高超,老是弯腰捡球,但捡球的时候那人貌似也挺自得其乐,仿佛只是把这场对决单纯地当成了一个锻炼,而不是比赛。
一直到那人收拍去拿毛巾,蒋成心才晃过神来,打算继续去寻找回家的公交车站,没意识到自己脸上还挂着某种傻傻的笑。
“……成心?”
突然,一道温柔的声音叫住了正要往前走的他。
梁以遥正在用他脖子上的毛巾擦汗,头微微侧过一点,“咔”地一声把眼镜架上,弯了弯眼睛:“刚刚看了这么久,怎么现在一声不吭地就要走?”
原来那人早就看见他了。
蒋成心有点受宠若惊,但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解释不出到底哪里不对,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梁以遥的面前了。
“你特地来看我打球吗?”
那人的额发被汗打湿了,全身上下热气腾腾,一双眼睛含着点不清不楚的笑意,看上去特别性感。
“怎么还背了书包?我拎拎,重不重——”
“唉,我还以为你是专门来看我的。”
蒋成心脸红了,张了张嘴,听见自己讷讷地说:“我……”
“我正好补习完,路过这里刚好看见你。”
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人不大温柔地揉了一把。
梁以遥叹了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笨,我刚才逗你的。”
“哪有什么正好,你之前和我说在这里补习,所以我才到这里打球的。”
“……”
蒋成心感觉自己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只好低着头,心里有一点喜悦也有一点茫然。
梁以遥牵着他的手到了一处隐蔽的树荫底下,那里什么人都没有,只能听见零星的鸟叫声,还有不远处幼儿园里模糊而遥远的课间操歌声。
虽然看不见那人的表情,却感觉那只温热的手慢慢地捧住他的脸,拇指在脸颊的地方摩挲了好几下。
“成心……”
他感受着梁以遥近在咫尺的气息,听着他一遍遍低声呢喃着自己的名字。
声音是他的,似乎又不是他的。
“成心……”
蒋成心被催眠似的“嗯”了一声,忽然感觉梁以遥轻轻地按住他的肩,说了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对不起。”
“嗯?”
蒋成心还没明白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是什么意思,梁以遥却已经用接下来的行动给出了答案。
那人用手反按住他的后脑勺,蓦地偏过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
蒋成心从一阵滚烫的气息中惊醒,但整个人被那有力的手臂牢牢地捧住了脑袋,只能无力地张着嘴,任由另一个人的唇舌湿而热地缠进来。
这是一场温柔而不容抗拒的侵占,一场很彻底很疯狂的扫荡。
他没有挣扎的余地,连呼吸的权利都被剥夺,只能任由梁以遥不断地亲吻他,舌尖探进他的口腔,凌乱的呼吸全打在他面上。
蒋成心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想推开他,却被那人一把攥住了手心,吻得更深。
“不要喜欢别人……”
嘴唇错开了片刻,他才感觉梁以遥的声音有些不稳。
“成心,不要喜欢别人……”
第72章 变质
梁以遥清楚地知道自己又失控了。
那页被眼泪晕皱的笔记,蒋成心逃避的态度,那封恰到好处的短信……终于让他脑袋里时时绷紧的那根弦——断了。
一开始他只是想来看看蒋成心,哪怕只是站在门外,虽然此举毫无意义,不过他做事也从来不需要意义。
再后来,看见那人胃疼难忍的样子,他更是不忍心再去想其他,只希望能留下来照顾他一晚。
甚至到那个失控的吻还未发生的时候,他也只是想碰一碰他的嘴唇。
但最后他确实高估了自己的忍耐程度,也低估了欲望的可怕程度。
看见蒋成心手机里的信息时,梁以遥的心情其实已经算不上平静。
或许自从分手之后,他的心就再也没平静过。
为了个年纪和他学生差不多的小姑娘吃醋,倒也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