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没说完,谈橙就直接打断他,也不和他对视了,“现在不谈这个,你先跟我去医院好不好?”
姜迟被打断了很烦,但同时还在为谈橙着想,以他的身份去医院,肯定会被人拍到的,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姜迟觉得爱和放弃并存的时候原来这么痛苦。
“不要你陪我去医院。”
“那回家吗?我让我助理找医生过来。”
“回家,”姜迟重复这两个字,“可我已经搬——”
谈橙立马说:“那就回家。”话落拉起他的手,生怕姜迟跑了似的就往外走。
姜迟对谈橙的评价有很多“总”,他最常在心里抱怨的句式就是你总是这样。
谈橙总是这样,不管恋爱前还是恋爱中,哄人的方式就是打断矛盾,逃避却强势地把人往另一个方向领。导致姜迟这五年在放弃和坚持的中界线里不断徘徊。
可惜再坚硬的绳子也经不起磨,姜迟提出分手的那一刻绳子就欲崩,谈橙长达一周的沉默让其彻底断裂。
坠落的速度是很快的,怎么抓得住呢。还落得一个粉身碎骨。
把姜迟强硬地拉到车上后,谈橙努力保持冷静:“你睡会,到了叫你。”
随后他伸出手,快要碰到头发时又收回去:“流汗了吗?这个要不要摘掉?”
姜迟一边头靠在车窗,碎发被压着,微遮住眉眼。耳廓因为发烧变得通红,姜迟这个人对热也很敏感,手上的指关节、眼尾都透出淡淡的血红色。
但他嘴唇苍白干燥,眉头不舒服地拧着,眼睛半睁不睁,随时要昏睡过去的样子。
谈橙见到这样脆弱的姜迟就心软,像雨天里,绿萝垂下的一摞卷叶。他叹气,“不要怄气,我看见你这样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待着。很难受吗?”
姜迟摇头,问:“我的车怎么办。”
“钥匙给我,我之后让彭舒白开走。”
姜迟已经上了车,没法改变了,干脆把谈橙当成司机:“可以的话,能把我送到学校附近的酒店吗,或者哪个公交站也行。”
谈橙没回答,攥着方向盘的指尖泛了白。姜迟就当他默许,闭上眼睛睡着了。
谈橙当然不听他的。他最擅长把要跑的人抓回来,最不擅长讨好留在原地的人。
车开开停停,谈橙时不时摸下熟睡中姜迟的额头,别墅较偏,开回去也要将近一个小时。
旁边没有姜迟的碎碎念,谈橙感到孤独——这是很矛盾的时刻,谈橙原以为自己最不怕孤独,姜迟是意外中的意外。像个乱码程序闯进来,谈橙也没有及时更改,纵容了他的扰乱。
所以程序崩溃,两败俱伤吗?
那天犹豫再三发出去的信息,他洗完澡后回来胆战心惊地查看有没有新消息时,发现姜迟删掉了他的好友。
他原来期待的都没有了,姜迟没有低头服软,也没有像以往一样顺着他。
姜迟其实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准则,他做每一件事都会考虑好后果。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是认真的,不是在闹脾气。谈橙后来第一反应是,他看着姜迟在这五年里越来越爱自己,提出分手的时候是不是很难过。
真服了,回个消息能怎么样?谈橙你差不多得了,哄人都不会谈什么恋爱。他在心里这样骂自己。
谈橙当晚就坐不住了,和导演请假,连夜坐了高铁回绍州。想给姜迟打电话,发现姜迟把他电话也拉黑了。
无奈之下他找了彭舒白,让彭舒白帮他联系姜迟。看见姜迟一直在输入的提示,他就知道姜迟要拒绝。不知道是不是演渣男演的,谎言张口就来,什么女朋友生日都是他现编的主意,一切以把姜迟骗出来为主。
彭舒白直觉他和姜迟之间发生了什么,问:“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
“他和我提了分手。”
“……你又干嘛了?不是我说,你当初追他的时候那股劲儿呢?”
“你别问了,赶紧打个电话给他,我联系不到,他前几天还中暑了。”
“他什么时候提的?”
“……一周前。”
彭舒白很无语:“你怎么不一年后再回来。”
“这几天台风天,没有航班。”
“啧,那这下联系不到人怎么急了,怎么坐高铁也要回来了?”
……
旁观者几句道出他的问题,偏偏谈橙还不死心,想来质问姜迟为什么要这样。可看到姜迟没有任何挽留的眼神,他那些藏在心底的,逃避的东西全都爆发出来,一件一件摆在自己眼前,他没有了嚣张的底气,他害怕失去。
他心知肚明自己的冷淡,在不确定姜迟的意图时,还在心里与自己狐假虎威,说什么早就预想过这样的结局,知道没人受得了他这样,觉得真分了对我对他都好。
等谈橙确定了姜迟的想法后谈橙就怕了,又暴露出他的优柔寡断,他不想分手,姜迟是他的,他很确定自己以后不能再和另一个人这样相处。
“姜迟,醒醒,”谈橙轻轻晃了晃他的肩膀,“到家了。”
“嗯,嗯……”姜迟咕哝醒来,缓慢睁开眼,由于太熟悉别墅周边的路景,他一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跟着下了车。
等谈橙指纹解锁了密码门,姜迟听见一声长嘀,缓过来了。
“我不是说把我放到学校附近吗?”姜迟很平静地问了一句,他没有责怪谈橙的意思,只是在烦恼,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彻底不习惯这样的生活。
谈橙误以为他是要回学校,“去学校做什么,这个点,你睡办公室吗?”
看起来还不知道他辞职的事情,姜迟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
谈橙把他拉进门,发现鞋不见了一双,于是对他说:“你的鞋呢?你等等,我再去拿。”
姜迟看着他走远,退了几步倚在门边。室外的蝉鸣喧嚣,吵得姜迟心烦。
两分钟后他辨别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谈橙跑过来,问他:“你把你的东西都搬走了?”
姜迟眨了眨眼,觉得脑子里像灌满了烧得滚烫的铅水,只要身体稍微动一下,颅腔就仿佛在摇晃。脑海里产生嗡鸣,与蝉鸣声渐渐混在一起,逐渐被拉成尖锐的金属摩擦音。
姜迟下意识喊了一声“谈橙”,接着眼前阵阵发黑,直直地往前栽倒。
谈橙过来扶住他,姜迟头靠在谈橙的颈窝,剩下一点点残存的意识,听见谈橙叫他好几声。
姜迟热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说了句:“我没事,也不想待在这里,我想走。”
“不行,问题没解决,跑什么?”
姜迟意识不太清楚,开始自说自话,语序十分混乱,“我没有跑啊……跑的一直都是你。而且你之前都打断我,我不喜欢你打断我,你知道吗?你总喜欢用亲我解决问题,我一直被你牵着走,好像只是你的宠物。”
谈橙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放弃讲理,干脆直接把人半搂半抱地弄到房间,把姜迟小心翼翼放到床上,摸他的脸:“怎么这么烫……你这几天在干什么?之前中暑真的有去看医生?”
“你是不是身体没好就跑去做志愿了。”
生病让姜迟口无择言,袒露出一点点不满:“你心里都有数的吗……我以为你不关心我是不知道呢。”
他说得很小声,谈橙听得有些心疼——这个语气好像是在怕诉苦后被骂不懂事的孩子。
有那么一会,他在等姜迟提出证据,并让自己道歉,重现之前吵架时的流程。但姜迟没有。
谈橙喂他喝了退烧药,又去给助理打电话,让一直给他看病的私人医生来家里一趟。
“我喝完药应该会好一点,谢谢你照顾我。”姜迟又开始礼貌。
谈橙觉得他这样不可爱,发出一声很刻薄刺耳的轻笑,打断他:“姜迟。”
“嗯。”
“你受不了我什么?”
“没有受不了你什么,是我适应不了你。”姜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