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魏怀月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消失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原来姜津只是想问问符不符合自己也就是C市人的口味。既然他说魏黎也喜欢,那么就不太需要大改了。
正想着,她又听见姜津轻声说:“你们家在哪?你今天帮我试了口味,我又跟魏黎认识那么多年,就凭我们三个人的关系,分店就得离你们近一点,以后来店里都给你们打三折。”
他笑呵呵的,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像是在暗示自己在说真话,对天发誓一样。
最后的语气听上去轻快不少,姜津一边在地图上点点,一边开口。
魏怀月也笑了几声,摆摆手:“不用,我们老家在郊外,在山区,在村子里,离这市中心几个商圈远得要死,下山都费劲,选哪都一样的。”
姜津的嘴角微微一僵,他抬起眼睛来看她,缓缓吐出两个字:“……山区?”
“是啊。”见他意外的样子,魏怀月伸手,两指在地图上放大放大再放大,直到最大级别,软件上才显示一个小小的荒凉村落坐标,“魏家村,就是我们的老家。”
第78章 呼之欲出
姜津阴沉着脸进店,正是差不多要关门的时间,小胡已经在收拾卫生,看他进来,本来想打着招呼,看到姜津脸色话又憋了回去。
在她印象中,姜津一直是一个平和温柔的人,说话轻声细语的,对她也很有耐心,从没有过这种表情。她小心翼翼地说:“老板,你怎么啦?”
听到小胡的话,姜津似乎才回过神来,他像是刚从深思熟虑中摆脱,愣神几秒,又接着松了一口气,神情缓和下来,摇摇头:“没事。”
他拉开店里的桌椅坐下,绞着手,眉头紧蹙,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些事情说来也是很好笑,魏黎说话滴水不漏八面玲珑,应该也不会预料到有一天姜津会学他的套话手段来对付他调查他。
跟魏黎待在一起那么长时间,耳濡目染,姜津也只是把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原原本本还回去而已。
很好,起码魏怀月对于这场蓄谋已久的套话毫无察觉。今晚他收获不小。
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魏黎经历过什么事情,以至于刻意隐瞒上大学前的所有经历。
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是一个重要分水岭,在此之前认识的人经历过的事儿,与之后认识的人经历过的事儿完全被切断了关系。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在S大中,全凭魏黎日常生活中的行为举止来猜测他有什么样的家境。
他言谈举止有涵养,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懂得给人保密,从不信口开河,所以大家猜测家中父母应该是身居高位,说话做事言传身教,一板一眼,诗礼传家。
他行事低调,从不炫耀铺张,所用物什全都是叫不出名字的高级货,所以大家猜测他来自讳莫如深的名门望族,且家产不可估量。
他投身公益,事事躬亲,对所有人都体贴备至,明明是富家公子也要在外面打工兼职,所以大家热泪盈眶,纷纷赞叹胸怀天下兼济苍生,没有任何架子,是一个值得结交的善良人物。
一环扣一环,一步接一步。但凡“有钱人”的滤镜一套,做什么事情都顺理成章且多受赞叹。在最爱慕虚荣又不知道如何伪装自己拜高捧低的年纪,“魏黎”的出现,宛如一个流行符号,引得周围人追捧。
你说我为了好处才跟魏黎交好,才不是,他明明是一个真诚的好人。
你说我是为了魏黎的性格才跟他交好,是啊,那作为朋友,我蹭蹭好处也不过分吧?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怕之后他们和魏黎天各一方不会联系,也丝毫不吝啬其对魏黎的夸赞,无形之中,又给人设添砖加瓦。
所以,躲在“魏黎”背后真正的人格,他最害怕最担忧的事情,就呼之欲出了。
姜津猛地站起来,眉头紧皱,来回踱步。
他曾以为揭露真相的那天就是事实终点了,不,远不止如此,他大错特错!
魏黎说平常跟自己的相处是作假,谁又能保证他那天说的话就是真的?!从头到尾,也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跟被蒙蔽的同学们又有什么两样?!
眼见为实眼见为实,现在想想多么像一句告诫。
自己并不是因为揭露魏黎喜欢男人的事情而被挟嫌报复,也不是在其他人面前说他坏话而遭到打击,这只是一个导火索,真相则是——
姜津触碰到了他不可饶恕的绝对底线,严重侵犯了他的边界。
他在手机里安装□□,暗自去夜色调查,甚至不惜用造黄谣的方式替他出柜,最终其实都指向了一个结果。
那就是姜津在逐步瓦解魏黎辛辛苦苦经营的人设和未来,当时只差一点就会被他得逞。
魏黎把所有真实经历都藏起来,本来毫无危险。他从不回C市,不结交同市学生,似乎要把自己从魏家村删除。这几年没有村民在老家见过他。
然后,姜津发现了,他要做的事情会把他彻底毁掉,把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魏黎要隐瞒的事情,就是他整个人的过往经历。
一而再再而三,狼来了的故事并不新鲜,可是绝大多数人还停留在放羊娃第一个谎言中,只有姜津戳破了一层,本来无比失落,殊不知只是第二层的迷雾。
那天最后,魏黎说其实并不在意自己曾经所做的一切,他愿意就这样平平淡淡过日子。但姜津仍然贼心不死,企图调查,那么只能分道扬镳,并且用不堪的话来打击他。这就更能证明,魏黎只怕他继续调查。毕竟从夜色那时候开始,姜津知道的就比其他同学多很多了。
既然不能和睦相处,那么在自保的前提下,只有分道扬镳一条路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姜津咬紧牙关,双手攥拳,咯吱作响。
原来他又在骗他!
真该死!
“小胡。”在即将关店的时候,姜津突然轻声叫住她。
“咋啦老板?”她咽咽唾沫,觉得今晚上老板的状态格外不对劲,跟之前判若两人,甚至有些凛若冰霜,周围空气仿佛凝固一般。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姜津低声笑了几下,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就是拜托你们这几天照看好店里了。”
他低下头,买了一张去往C市的机票。
之前那股嫉恨怨毒的情绪涌上心头,同时掺杂着滔天的胜负欲,这无关情感纠葛,就算拼上命,他也要把魏黎调查个水落石出。
姜津下了飞机,大巴转公交,坐得他有些急躁。无奈那个魏家村在地图上最边缘的位置,公交车只能到山下,想要进山,还得走一大段路。
差不多入秋,地上的落叶堆积起来,山路从一开始的柏油马路变成了坑坑洼洼的泥巴路,幸好前几天没下雨,要不然水一浇,腐烂的落叶混着泥水,走上去别提那脚感了。
姜津走得气喘吁吁,上次如此激烈运动还是大一军训凌晨拉练二十公里。他心里有些忿忿,怪不得当时自己累得要死,而魏黎跟个没事人一样健步如飞,原来这对他根本不算什么。抬头一看,四周山峦绵延,走了估计连三分之一都不到。
他想要搭车愣是半天没看到一个人,在路边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看见了一个大爷开着辆电动小三轮。姜津上前协商,给了钱,可算如愿以偿坐进了车斗里。同行乘客是一只公山羊,姜津跟它大眼瞪小眼。
十几分钟过去,姜津愈发觉得搭车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路上坑坑洼洼,越往里走越险象环生,估计得是非常专业的司机才能蜿蜒而上。
“你看着不像我们这儿的人啊。”路上,大爷跟他闲聊。
姜津嗯嗯两声,突然福至心灵,问他:“你们魏家村多少人呀?”
“不多,百来户,这几年是越来越少了,山沟沟里留不住人,小年轻要么考出去了要么在外面打工,一年到头也不回来几次。”
那只羊老蹭来蹭去,姜津小心翼翼喂了一把草,摸了摸它的脑袋,说:“那您认识魏黎吗?”
随便在路上碰上的大爷,姜津专注喂羊,也没想会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不料大爷说:“认识啊,村子里谁不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