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两秒三秒过去,魏黎看着他不出声响,眼神犀利如刀子刻意刨开姜津的内心。可是最终,他还是突然开口,语气照常:“你不想说,我也没有必要深究。从这里直走下去就是后门了。”
姜津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
“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宿舍吧。”
姜津忙不迭地点头,忍住不适,几乎是飞一般地逃窜。
等他走出好久,魏黎这才把目光从他消失的尽头那里移开,眼中揶揄之色尽显。
姜津走在黑咕隆咚的虹巷,心里五味杂陈。魏黎肯定发现了什么,要不然怎么会突然主动在罗禹前面给他解围,但是他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象的,这就不知道了。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不好再跟别人坦白。
不过,姜津嗅嗅鼻子,刚刚太过紧张没有注意,现在他才回过神来,魏黎好像刚洗过澡,身上不是在宿舍惯用的那款薄荷沐浴露。
而是一种别的气味……
姜津多嗅了几下,总觉得味道有点熟悉,而且似乎就在附近,末了他抬起手肘,凑上去闻闻。
原来跟他现在身上的味道是一模一样的。
难不成这款香型是夜色统一发放的吗?
姜津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身上那些地方才好受了些,他迷迷糊糊地捞起手机一看,好几个红色的未接电话让他傻了眼。
无一例外,都是段洁的。
段洁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联系过他,姜津心里顿时升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回拨过去,那边立马就接了,只听见段洁没好气地说:“怎么才接,干嘛去了?”
姜津一面对她就不敢顶嘴,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只能嗫嚅说:“刚刚在上课,手机静音了。”如果她知道自己现在还在睡觉,肯定又大喊大叫。他为了不受她批评,只能撒谎。
不过,今天她的语气好像不太一样,也没抓他的漏洞。
隔着电流,姜津都能想象段洁在那边紧皱眉头揉揉太阳穴的烦躁样子,这些年里里外外的烦心事哪天都没让她省心过,然后姜津听见了一道不由分说的命令。
“你马上回来一趟,家里出事了。”
刚刚说完,不等姜津反应,她就“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
第50章 冲突
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情。
姜津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思来想去了半天,还是换好衣服回了一趟家。
还没到门口他就发现不对劲,楼道里突然多了好多油漆涂成的红字,刚写不久还未风干,气味实在冲人,说什么欠债还钱之类的话。姜津一层一层地走上去,看得他触目惊心。
有几个眼熟的邻居在门口抱怨,他们看见姜津,也没有什么好脸色,毕竟家门口被人涂成这样看着就糟心,倒是侧过一旁,闪出一条道让他走过去了。
油漆一直延伸到家门口停下,两侧墙上更多,配上斑驳的开锁小广告更是乱七八糟,门帘上的“家和万事兴”也被人撕下来扔在了地上,还被人踩了两脚。
一进去,姜津发现屋里更是一片狼藉,玻璃碴子碎了一地,家具东倒西歪,像是有什么台风过境。
段洁站在正中间,头发没有梳好又或者是被人拉扯,不少的碎发散落在额头。高丁坐在仅存的完好沙发上,抱着头,直叹气。
看来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姜津的想象,他咽了咽唾沫,喊了一声:“……妈?”
段洁才缓缓回头,神色有点难看,指挥他把门关上,又把地上的玻璃扫了,三个人这才坐下把来龙去脉讲清楚。
今天本来是非常普通的一天,段洁照常把高志文送去学校又马不停蹄地往菜市场赶,天还没亮的时候她就在那儿摆好了摊,送人上学实在脱不开身,只能拜托旁边摊位的人照看。刚风风火火回来没多久,邻居突然给她打电话,说有人来找高丁,但家里没人就开始泼油漆了,让她赶快回来看看怎么回事。
高丁也联系不上,只好找她了。
段洁回去发现好几个彪形大汉堵住了她家门口,个个都要膀大腰圆,还纹着纹身,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他们张口闭口就是要她还钱。
一开始段洁还以为人家找错了地方,毕竟自己对此事毫不知情。暴脾气上来刚想发火,结果对方一张欠条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扇了她一巴掌。上面的落款属于她的现任丈夫,高丁。
高丁在外面欠了五六十万的高利贷,已经逾期好久了。他们也是受老板嘱托前来催债的。
那群人进屋就打砸,怎么拦也拦不住。好不容易把他们弄走,段洁给高丁打电话,才发现他一直躲在楼上,看着底下吵吵嚷嚷乱成一团、催债的人差点动手打自己老婆也没敢下来。
这时候段洁才知道,去年高丁被拉去投资什么三无产品,被忽悠得晕头转向,什么以小博大抓住时代红利,什么如果咱俩不是好兄弟我才不会拉你挣钱呢等诈骗话术层出不穷,他就前前后后贷了几十万投进去,对方一拿到钱就没了踪影。
从此一跃成为S市首富、飞黄腾达的愿望也就此破灭。
段洁也终于想起来去年这个时候高丁的状态确实不太正常,酒局莫名增多,经常半夜兴奋到睡不着觉,问也不说原因,来来回回都是“你一个娘们懂什么”。
高丁没什么文化,说话又颠三倒四。姜津听得脑子嗡嗡的,终于能总结出来,简单来说就是他们家欠了五六十万的债。
段洁瘫坐在一边,好像瞬间老了十几岁,她从卧室床头柜最里面拿出一张卡,上面是他们全家这些年的所有积蓄,都是血汗钱,本来是留着给高志文上学买房娶媳妇用的。
目前最大最首要的事情,就是先把欠的那些高利贷还上。
高丁一看,又畏畏缩缩地垂下眼睛来,“那卡里的钱我也早就投进去了,现在就剩个零头。”
“你到底投了多少?你说实话。”
“一、一百多万……”
段洁脸色苍白,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不知道跟顾客据理力争的一毛两毛,得攒多久才能攒够那一百万。
“他答应我肯定能赚大钱,至少翻十倍!我不也是为咱家着想吗?你起早贪黑那么辛苦,我不还是想让你当富太太吗?志文成绩也就那样,为了学历好看,不得花钱镀个金?光靠平时那点死工资,有什么用,能带上咱家过上好生活吗?”
还是姜津问到了关键信息:“报警了吗?钱还能追回来吗?”
高丁还不服气:“被骗的不止我一个,金额加起来大几千万,都怪那个骗子,我去报警也没有用,警察告诉我这种人基本上第一时间就跑去国外潇洒,很难抓到。有些人一辈子也不会回国。”
接二连三的打击更是让这个家庭摇摇欲坠。
“事情已经这样,说什么也没用了。”段洁转头向姜津说,“你是不是已经快放假了?”
姜津一愣,含糊地“嗯”了一声。
“假期里多打打工,这些钱都用来还债。”
其实不用段洁吩咐,姜津每个假期都不闲着,他得赚接下来的学费和生活费,但是现在段洁让他把这些钱都给家里。
他一愣,面露难色,讷讷道:“那、那我下学期怎么办?”
“下学期再说下学期的事情啊!”段洁一点也不耐烦,心情不好的时候她语气更冲,“到时候家都没了,你还能上学吗?因为你不补贴家里导致家破人亡,你就没有任何的负罪感吗?”
负罪感?段洁这话说的很奇怪。明明这一切又不是姜津的错,这个词一出,似乎是他欠了五六十万一样。
高丁在一旁抽烟,没有说话,任凭她训斥姜津,好一副坐享其成的做派,甚至也同姜津一样低下头,仿佛跟他站在同一战线,冷眼旁观着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大喊大叫。
明明一切糟心事的源头是他,此时却完美隐身掉了,徒留别人在前台唱红脸吸引火力。
“我只能拿出一半来,寒假人多兼职更不好找,我要攒生活费的……”姜津第一次反抗段洁,但声音很小,听上去弱似飞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