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嘉宁笑眯眯的:“平时受你那么多关照,真觉得我弱不禁风了?没事儿,你放心吧。”
姜津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梭巡,末了他垂下头,虽然感觉到不对劲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没法说什么。
篮球场到校医院差不多十分钟的路程,他一只胳膊被汪嘉宁搭在肩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砸出脑震荡了。姜津实在不习惯有人离他那么近,于是小声说:“其实你不用扶我,我自己能走。”
“没事儿,”汪嘉宁冲他灿烂的一笑,像一只傻大狗在狂摇尾巴,“魏黎的室友就是我的好朋友啦,你真不用客气。魏黎有事情陪不了你,不还有我吗?他这个人,打起球来就忘了时间,偶尔会忘记辅导办的一些工作,每回都得我提醒,你也不用伤心他不能来。”
这语气听起来怪怪的,就像他跟魏黎的关系多么近似的,比相处时间长达十多个小时的姜津还要密切。
姜津立马又想到了那个吻痕和刚才打篮球时候两个人的互动。
他装作不经意,支支吾吾地问:“你跟魏黎……关系很好呀?”
汪嘉宁倒也毫不避讳,点点头:“是啊。你们可能也不知道,我们专业虽然不一样,但辅导员都是同一个,经常在办公室遇见。之前还一块参加过登山社团的露营活动,不过后来我忙着实习,一直没怎么打球。这个学期正好跟他们玩儿。”
又是这个学期碰上的。
姜津愣愣地“哦”了一声。
汪嘉宁瞥了他一眼,神态有些莫名:“你应该之前没听魏黎说过我,那也正常。毕竟人也不会什么事儿都会回去跟室友说的嘛。”
同理可得,也不是所有的感情状况都会跟室友去说的。
就像魏黎之前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戴着口罩遮住的那个破皮嘴角。
姜津只是他的“室友”,跟陈玉,跟或者当初没搬走的戚思鸣没有区别。
汪嘉宁用眼睛余光看了一眼低头默不作声的姜津,心里冷笑了一声。
不知不觉来到了校医院的门口,汪嘉宁让姜津坐一旁休息,自己忙上忙下的。看起来非常热情,但是让他实在是如坐针毡。
真是风水轮流转,上次他来还是扶着被暴打一顿的戚思鸣,现在轮到自己了。
姜津感觉自己好像被排除在了魏黎和汪嘉宁的同盟关系之外,汪嘉宁也只是因为他是魏黎的室友而对他关照的。
就像妻子会对丈夫同事那样的客气关心。
姜津在长椅上不安地扣着手,心里乱糟糟的,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又不傻,汪嘉宁话里话外什么意思他都明白,总结下来不就是他跟魏黎的关系比自己更好吗?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对汪嘉宁本人没有怨毒的情绪。
他只是心里又开始空荡荡,宛如一个空壳,校医院里的混着消毒水味的风窜来窜去。
魏黎人缘就是爆炸性的好,姜津也不是知道一天两天了。不管是领导老师,还是门卫和食堂阿姨,他几句话的功夫就能让人心花怒放。
魏黎就是有这种魔力。
同样的,即使今天没有汪嘉宁,也有张嘉宁、赵嘉宁……至于他是不是吻痕的始作俑者,姜津也感到不重要了。
抛开这个“室友”的身份,他还剩什么呢?
思考间检查结果出来了,姜津的脑袋没有问题,连药都不用吃。这时候正好到了晚上,汪嘉宁在加过姜津的微信后执意要送他回去。
姜津再三推辞,最后没法了,只能说:“其实这时候魏黎一般不会回宿舍,你不用为了见他送我回去……”
话音刚落,他看见汪嘉宁的嘴边笑容一滞,“倒是什么也瞒不过你。”
姜津没搭腔,心想这一下午你叨叨来叨叨去,主题不就是这个吗?他再怎么蠢也不至于听不出来潜台词。
汪嘉宁堆满笑容的脸上面具终于有了一丝缝隙,他故作哀愁,很亲密地趴在姜津的耳边说:“虽然魏黎之前就当着全校学生面前出柜,但是毕竟是性少数群体,说到底我们还是非主流的。”
姜津默不作声地拉开了距离。
好嘛,这下汪嘉宁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我们”了。
他就是喜欢魏黎,故意在他面前摆谱。
汪嘉宁继续说:“你知道的,我们在学校也不能太过高调,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姜津,希望你能给我们保密。毕竟,他平时真的挺关心我的,我不想让别人掺杂这段纯粹的感情。”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姜津听到这话的时候,眼睫毛还是不自然地多眨了一下。
胸腔中有股密密麻麻的酸水泛滥出来,冲刷每一处。他几乎要溺死在这些话里。
看来,汪嘉宁就是吻痕的始作俑者,偷偷跟魏黎谈恋爱的那个人。
“你是魏黎室友我才信得过你,跟你讲了。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他又摆出那种讨厌的、高高在上的姿态,“你平时离魏黎近,能不能帮我多多照顾一点他?算我拜托你。同样,他也不知道我跟你说了我们俩的关系,希望你能对他也保密。”
末了,汪嘉宁又叹了口气,感慨一句:“同性恋真的很难,希望你多多包容。”
姜津眼皮猛跳了一下。
两人分别的时候,汪嘉宁望着失神落魄的姜津背影,在暗处勾起嘴角,心里得意洋洋。
看来计谋无比成功。
姜津回到宿舍呆坐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洗漱的喧闹声隐隐约约响起来。他这才仿佛灵魂回归本体,开门去洗漱。
他把自己的脸打湿,刚刚开春的时节乍暖还寒,自来水冰冷刺骨,姜津一捧一捧往脸上泼水,直到脸都麻木,姜津才抬头,看向镜子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上床睡觉的时候魏黎才刚回来,他一进门就爬上姜津的梯子,模拟了一下敲门的动作,曲起指关节碰了碰姜津的床帘,故意夹起嗓子,嘴里还发出拟声词:“砰砰,有人在家吗?”
姜津拉开床帘,正对上魏黎那张熟悉的笑脸。还是眼睛弯弯、亮晶晶的。
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立马垂下眼睛来,不置一词。
“辅导员一直让我们整理资料到现在,可把我累够呛。”魏黎把下巴放在床边栏杆上说,“你去校医院了吗?检查结果怎么样,还难受吗?”
姜津轻轻摇了摇头。
只是瞬间,魏黎就把他异常的情绪尽收眼底,他收敛起笑容,眼睛微眯,轻声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姜津把床帘重新拉回去,差点碰到魏黎的鼻子,“就是有点累,我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他躺回了被窝。
既然人家已经谈了恋爱,有男朋友,自己就应该保持距离。
他姜津从始至终就是人家的室友,就应该尽好室友的本分。
脑子里一团乱麻,仿佛那个篮球直接把他打到眩晕不能思考。失眠到了天快要亮的时候,姜津后知后觉,心中突然闪过一个疑问。
为什么汪嘉宁只跟他说这些事情呢?他话里话外藏不住的炫耀。他怎么不跟陈玉说?陈玉不仅是室友也是魏黎的篮球搭子。跟他说不是更方便些吗?
为什么今天就那么巧,新学期第一次跟踪就被球砸到,又在路上听到了这些?
还是说,同样作为室友,在汪嘉宁看来,自己跟陈玉有其他的不同之处呢?
姜津翻来覆去,脑子成了一团浆糊,他把被子蒙上头,强迫自己不去想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此之前几个小时,S大另一个宿舍里,汪嘉宁自鸣得意地同样睡不着。
实在没想到,今天有了那么大一个收获。
他跟姜津说的话半真半假模棱两可。他是之前认识魏黎不假,但关系一直不算差也不算好,偶尔在办公室遇见,魏黎也只是冲他点点头、能喊出他的名字。
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交集了。其实扪心而论,这也没什么特别的,魏黎几乎过目不忘,即使只是打了个照面,他都能记住名字。
还有登山社团的露营活动,那么多人,恐怕魏黎都没发现他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