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谢琛才出来给他开门。
门打开的时候,谢琛的呼吸已经平静了下来,他大概已经打完了抑制剂,穆言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两支空针管,但是他依然没有摘止咬器。
“怎么一下子打两支......”穆言皱了皱眉,抑制剂是药品,剂量过大,肯定没有好处的。
谢琛听见这个问题,微微愣了一下,罕见地有些一下子没能回答上来。
“好一阵子没有打抑制剂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回答道,“有点不记得一次是一支还是两支了。”
穆言的印象里,抑制剂好像一般都是打一支的,但是他毕竟只是beta,并不太清楚这些。
他微微仰头,伸手去探谢琛的额头,想看看他有没有发烧。
他记得有些劣质抑制剂为了保证效果就是会加大剂量的,那种抑制剂打下去之后虽然立竿见影,但却很容易发烧。
谢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深灰色的眸子不易察觉地颤了颤。
“没事,我身体好,不会生病。想要继续打那个游戏吗,我陪你。”
........
穆言当然真的不可能让易感期的谢琛陪他玩游戏。
他窝在沙发上,开着一部肥皂剧当背景音,整理着这些天给瑶瑶拍的照片和视频。
就像谢琛和贺清韵说的那样,瑶瑶确实长得越来越好看了,至少现在脸不再是皱巴巴的了。
穆言从前并不喜欢拍照片,但是有了汤圆之后,他好像就莫名地喜欢上了拍照片。
汤圆好像每天都有在长大一点,如果不给他拍很多照片,就会错过它很多阶段的样子了。
瑶瑶出生之后,他就也给瑶瑶拍了很多照片和视频。
穆言拍照没有什么章法,因为喜欢拍视频和连拍,总是会留下很多重复的照片,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整理一下。
谢琛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脸色已经和平时差不多了,穆言还没整理完手机里的照片,谢琛以为是他的手机内存不够用,就问要不要给他换一个手机。
“这个手机就是你之前给我买的呀,容量够的,也没有更大容量的手机了。而且整理照片就像再看一遍一样,我挺喜欢整理照片的。”
谢琛笑了笑,在他身旁坐了下来,看着他继续整理照片。
照片几乎没有穆言自己,大多都是汤圆和瑶瑶,偶尔也有谢琛的手和身子入镜。
穆言往前面划着,划到一张模糊的检查报告的时候,身旁的谢琛不知道是误会了什么,穆言都还没来得及解释,他就并不客气地把手机夺了过去。
“.......不是我的,”穆言没有丝毫觉得被冒犯或者被侵犯隐私的意思,反而像真的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对着解释道,“是我送陆崇去医院的那天,我拍照翻译他的检查报告,可能不小心点到翻译软件保存的。”
边角还带着翻译软件界面的残留,谢琛看见病例上的名字不是穆言,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谢琛把手机还给了穆言,穆言原本想要删掉划走的,可是看着屏幕上那些陌生的医学术语,他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些迟疑。
检查结果为应激性溃疡,由于胃黏膜缺血,胃酸侵蚀形成的溃疡。
应激性溃疡......胃黏膜缺血.......
穆言当时头脑发昏,只想着不是癌症就好,陆崇之前胃出血过,他理所应当地觉得应该就是胃出血。
可是胃黏膜缺血和胃出血,真的是一个东西吗。
穆言有些放心不下,拿起手机搜索了一下胃黏膜缺血。
百度上说,胃黏膜缺血,一般是由像全身烧伤这样的严重创伤或者大型手术导致的,和胃出血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严重创伤或大型手术创伤,陆崇为什么会........为什么会这样。
谢琛方才大概是有点愧疚,没有再接着看他的手机,见穆言好像有点愣住,马上就问他发生什么了。
穆言给他看自己手机的界面,谢琛微微皱了皱眉,让穆言不要信网上的,把报告发给他,他问问认识的医生。
谢琛的医生朋友回复得很快:“这个报告上的这种情况,一般就是因为动了比较大型的手术吧。”
“.......会是什么手术?”谢琛见穆言有些愣住,马上就替他打字问。
“心血管手术、神经外科手术、器官移植这种大型手术都是有可能的。”
在看到器官移植四个字之后,穆言的脸色一瞬间就变得煞白。
“你怀疑是........”谢琛也愣了愣,伸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指,“先别急,你妈妈接受肝移植的医院是哪里,我帮你查,捐献者是谁很难查到,但是如果真的是陆崇捐的肝细胞,那几天肯定会有他的住院记录。”
和陆崇的聊天记录删过一次,并没有留下很多,穆言稍微往上翻了翻,就到了穆娟华住院的那天。
“言言,我和捐献者都到A市了,这边已经都准备好了。”
“明天手术的时候我有事不在,这是我助理的电话,如果临时发生什么事需要帮忙,可以随时联系他。别太担心,阿姨手术会顺利的。”
穆言按了通话键,想要亲口问个明白。
陆崇答应过他,再也不会骗他的。
心脏跳得太快,几乎要撞破胸腔。
但是电话拨通之后刚响了一声,穆言很快又挂断了电话。
他咬着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飞快地翻找起之前的文件来。
陆崇发给他的文件里,有一份捐献者知情同意书,为了保护捐献者隐私,涉及捐献者隐私的部分都被打上了马赛克,但是签名很大马赛克不厚,是可以看到大致的轮廓的。
穆言颤抖着点开PDF,放大,再放大。
在厚厚的马赛克下,能看出捐献者的名字不长,最左侧的一竖和倾斜的短横其实露出来了一些。
像是一个木字旁或是耳刀旁。
左侧偏旁是木字旁或是耳刀旁的姓氏很多,林,杨,陈,阮,都是这样的。
还有......陆。
铃声响了起来,来电的界面覆盖了穆言打开的文件。
是刚刚没有接到穆言电话的陆崇,又把电话打了回来。
手机自带的铃声尖锐刺耳,穆言接起了电话。
“言言,”陆崇笑了笑,语气里是难以掩饰的高兴,“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你在哪里。”穆言感觉到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陆崇现在在他这里已经毫无信誉可言,他必须当面亲口问陆崇这个问题。
“我在......”陆崇刚要回答,就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语气变得有些紧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需要我过来吗?”
“你在A国吗?”穆言问道。
“在的,需要我过来吗,你在哪里.......”
“你在家里吗,陆崇,我过来找你吧。你在哪里?”
陆崇那头明显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他依旧问穆言在哪,说自己可以过来找穆言。
“你在哪里。”穆言有些强硬地,一字一顿地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我在医院。”
穆言打算出门的时候,谢琛刚好也查到了结果。
医院关于陆崇这样身份的患者的记录是有保密权限的,而且级别很高,一时半会他没有办法查到。
“你要去当面问他吗,”谢琛问道,“要我让吴叔送你吗?”
穆言摇了摇头,说不麻烦吴叔,我自己打车去就好。
“言言,不管是不是他捐赠的,都没有人逼他这样做,”谢琛缓缓地说,“我想你们可以先好好.......聊一聊。”
穆言明白谢琛的意思,可是如果母亲肝移植的捐赠者真的是陆崇,他根本没有办法抛开这件事,去谈论和陆崇的感情。
就像当初如果不是因为在乎家人,穆言不会在那时候下决心和陆崇提分手一样。
穆言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去医院的路程,他一直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努力思考着如果真的是陆崇为妈妈捐献的肝细胞,见到陆崇之后,他该说些什么。
小时候在学校的图书馆,穆言看到过一本小说,讲的是有一个人对一只大象来说,既是恩人又是仇人,大象冲撞那人复仇,又折下象牙,给那人办了一场热闹的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