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璧然边看邮件边说:“鉴于是glance乱讲故事引发的,可以定义为你自导自演。”
宋听檀:“……你真让人下头。”
发布会后,投资意向书像雪片一样涌进邮箱,沈璧然直接工作到半夜, 又和湾区的团队开进度会到清晨。好不容易刚躺下,小跛就在外头用狗爪子划门。
沈璧然屏住呼吸, 轻轻、慢慢地拉起被子, 把头蒙住。
可惜, 没骗过狗。
小跛咚咚撞门, “呜汪呜汪”低吠不止。
glance替它发声:“你说, 狗的膀胱爆炸会有声吗?”
沈璧然绝望地掀开被子,“新主人到底还要不要它了?”
“唐杰今天就会来接它。”glance解释道:“他上周分身乏术, 白天伺候事逼领导, 晚上外出应酬喝酒, 半夜写投资分析书,爆肝一周, 据说凌晨三点半刚交差, 立刻联系了我。”
沈璧然忧心忡忡:“他会不会死在小跛前头?”
“好问题,我立即让他补充体检报告。”
沈璧然思索道:“最好让他再制定一份自己猝死后的狗狗信托预案。”
“还是你有远见。”glance由衷地赞叹,又说:“璧然, 希望你永远不用伺候这种事多的甲方。”
“但愿吧。”
沈璧然哈欠连天,开门轻踢一脚狗屁股,“拿你狗绳去。”
小区绿植步道上,小跛低着头, 到处闻闻走走。只要望见其他狗的身影,它就立即调转方向。沈璧然估计它流浪时受过欺负,便随和地跟着它转来转去。
阳光晒得人困,沈璧然微垂着眼打哈欠。一个陌生号码打来,他按下耳机,“你好。”
几秒后,黑眸中的慵懒消散。
他平静地听对面说完,冷道:“可以,但我只能给你一小时。”
*
上一次来浔声时,沈璧然还没成年。如今,记忆中雪白的大楼翻修成深灰色,外立面拼贴着糟乱的LED广告。早高峰,排电梯的人把大厅塞得下不去脚。当年沈鹤浔的专用梯也没了踪影,沈璧然排了半个多小时队,才终于跟着人群挤上一部员工电梯。
电梯里没有空调,人贴着人,沈璧然用身体替角落里的姑娘隔开了几寸体面的空间,礼貌询问:“大厅里那樽碧江白鹤的玉雕搬哪去了?”
姑娘纳闷:“什么玉雕?”
沈璧然瞥一眼她的工牌——工龄三年,竟然没见过浔声标志性的雕像。他只好又指指2到6层按钮旁的奇怪logo,“这里不是浔声吗?”
“去年底那波大裁员后,沈董把空出的楼层租给其他公司了,降本增效嘛。”姑娘耸耸肩,打量他片刻,恍然大悟:“你是主播吧?难怪看你眼熟。”
电梯一层一停,总算爬到19层。沈璧然浑身紧绷地从里面出来,心说:要是再潦倒点,沈从铎恐怕要把沈家老宅也租给别人了,不知道租金够不够他那废物堂哥沈如鑫泡夜店。
当年沈鹤浔简约大气的办公室也已面目全非,电视遮住半边落地窗,办公桌右手边摆茶台,左手边敬一座咬钱蟾蜍,背靠落灰的红酒架。从前墙上那些沈家从民国报社起的老相片被几幅毛笔字取代,运笔做作,落款竟然是沈如鑫。
沈璧然太阳穴一直在跳,目光到处磕碰,最后竟然只能盯着沈从铎的脸看。
沈从铎把新闻声调小,稳坐在老板椅里,“璧然,别来无恙。”
他推来一杯茶,沈璧然没有接。
“有话直说。”
沈从铎收回茶杯,把沈璧然从上到下打量几个来回,“回国也不打声招呼,一个人在外面乱搞,还和个艺人混一起,你要是一头扎进娱乐圈,要我怎么和沈家祖宗交待?”
沈璧然闻言扬起一个旁观宋听檀练习过千百遍的向日葵假笑,“你想得可真美。我要真能混成第二个宋听檀,也算替你和沈如鑫抹平一点对祖宗的亏欠。”
沈从铎拍桌呵斥:“怎么和长辈说话的!”
“你少和我装腔作势。”沈璧然收起假笑,“不如先来解答一下我的好奇,浔声穷途末路,你怎么还有闲心在这和我摆谱?”
“看你这幸灾乐祸的嘴脸。”沈从铎往后一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做了什么手脚。”
沈璧然无辜摊手,“浔声经营不善,和我有什么关系?”
“经营不善是我的疏忽,但落得四处无援,敢说没有你的落井下石?我那弟弟起码还算耿直,怎么把你教成这样?”
沈璧然语气轻松,“那我就不知道了,你以后要是梦到我爸,可以自己去问问。”
沈从铎闻言愣了几秒,又倏然睁大眼睛,“什么意思?”
“对了,忘了说,我爸死了。”沈璧然直勾勾地盯着他,“所以,你最好从现在就开始为死后打腹稿,到时好好向他和爷爷解释清楚,是怎么弄垮了沈家百年家业。”
沈从铎满目冷怒,但很快又舒展眉头,双手交握在胸前,“看来你还不知道,浔声已经找到橄榄枝了。说来也算你的老熟人,顾凛川,没忘吧?你说你们一家到底是好命赖命?随便在路边捡条狗都能捡到太子爷,可这种自己送上门的大运竟然还养不住。我记得当年顾凛川和你闹得很不愉快,也不知道他对浔声伸出援手,究竟是报老爷子的恩,还是以此向你示威?”
沈璧然笑了。
沈从铎真的毫无商战危机嗅觉,他竟然真觉得顾凛川会毫无目的性地投这样一桩小生意,浔声甭管是活是死,都不够顾凛川折腾这一趟的。
“笑什么?”沈从铎瞪着他。
沈璧然没有立即答,他定定地笑着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道:“我们当年闹得很不愉快,你确定?”
相隔咫尺间,他清晰地看见沈从铎瞳孔倏然的紧缩。
沈璧然笑容更意味深长,向前踱半步,“大伯,你真的了解顾凛川吗?”
“只记得我和他不欢而散,忘了我们前面什么样?”
“你知道我和他究竟是为了什么闹不愉快吗?”
“有仔细调查过我回国以来去过哪、见过谁吗?”
他一步一问,终于来到办公桌前,居高临下地睨着沈从铎,“顾凛川真投你,你敢要吗?”
沈从铎与他视线相咬,许久,也笑了,“璧然,你从小虚张声势时就会一连串地反问,看你现在还和以前一样,真不知道该不该感到欣慰。你觉得我会信你?”
沈璧然正欲反击,余光却瞥见电视屏幕上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沈从铎悠闲地呷一口茶,也跟着看过去。
今晨,光侵忽然公布了一批并购名单,三家公司在列。财经记者堵住刚从大厦里出来的顾凛川,“请问顾总,光侵未来会继续关注实业吗?”
顾凛川走在两列保镖中间,目不斜视,“会。”
“可昨晚有人在会展中心拍到了您的车,您是否出席了glance的产品发布会?”
顾凛川步伐略缓,“去了,坐在角落里听了个尾巴。”
记者立刻问:“为什么呢?”
沈从铎惊疑地看向沈璧然:“顾凛川昨晚也去了?”
其实沈璧然昨晚在台上看见顾凛川了,但他也猜不透顾凛川的意图。他抿唇盯着屏幕,想听顾凛川怎么回答记者。
顾凛川声音淡漠,“因为没有收到邀请。”
记者一顿,“什么?”
顾凛川停步看了一眼镜头,耐心地解释:“因为没有收到邀请,所以到场晚了。因为没有收到邀请,所以只能在角落里找了个空座。”
话音落,屏幕内外都微妙地静默了。
顾凛川继续往前走,记者拔腿追上:“我可以理解为您对glance很有兴趣吗?”
“光凭我有兴趣没用。”顾凛川大步流星,“毕竟我甚至没有收到邀请。”
“沈璧然先生说,glance很快就会举办内部融资会,您是否会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