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翊一下子笑了,“你们老板还挺神秘的,下次有机会见一面。”
店员欲言又止地抿紧了唇。
沈璧然也没吭声,他起身从白翊手里拿过那本诗集,快速在手里翻了一遍,而后看向面前的书架。
酒吧里的书酒架都是木质,唯有这一处的四面架是黑色烤漆,沈璧然把诗集轻轻插回书架的空缺处,目光却定定地落在背后的挡板上。
他轻轻吸了吸鼻子。
白翊手机忽然响了,他没听几句就意外地问:“今天吗?现在?”
“那……好吧。”白翊迟疑地应下来,挂掉电话,歉意地对沈璧然道:“公司那边突然出了点事,裴总让我去聊一个剧的投资,回头再约。”
“好。”沈璧然目光还落在那处书架上,许久才客气道:“白导慢开车。”
宋听檀坐在吧台专心致志地选酒,他是酒蒙子,少一个白翊也不影响他的发挥,已经把待会几轮分别喝什么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沈璧然坐过去搭着他的肩,从口袋里摸出一条手帕。
店员举着托盘上第一轮酒,沈璧然将那条手帕放在托盘上。
“先生?”
“还给你老板的。”
店员抿唇,似乎下意识要往旁边瞥,但是收住了。
“老板在家。”他说。
“是吗?”沈璧然回头,隔着那本诗集,深深地看了一眼背后挡板,语气深长道:“那告诉他,客人没走,不许从家里出来。”
第26章
“他们说, 你从来没有失手过。”
“嗯。”
“这次我要找的杀手,不仅要经验丰富,还要冷血。”
沈璧然抬了下眼, “目标是什么人?”
“十五个孩子。”
乌黑的眸中浮过一丝嘲讽,沈璧然目光落在自己手上。
“没什么好担心。”他平淡地说,“素不相识的孩子算什么,他们应该告诉过你, 我杀死过我的爱人。”
“但他们没说细节,很难取信。”
沈璧然随手拿起桌上的餐刀, 在指间一转, “你想要什么细节?”
“你杀死爱人的细节。”
刀转动不止, 银亮的光在那张美丽而冷漠的脸上晃动, 沈璧然轻声回答:“要杀死至爱之人, 务必找准要害。出刀要快,入刀要狠, 我选择了从正面, 一刀封喉。”
语毕, 他忽而直直地看向面前的人,“我杀得最利落的, 就是我的爱人。”
“停!”
宋听檀摆手告饶, 拿起威士忌杯一连干了几个shot,抗议道:“沈璧然,你怎么还给自己加戏?我给你的本子上哪有最后这句词!”
喝酒对戏, 是沈璧然和宋听檀从学生时代起就爱拿来消遣的保留节目。如果以后宋听檀要成为影帝,那沈璧然一定算得上在他成功路上的每一步都有陪伴。
沈璧然入戏很随机,有时无聊棒读,有时全情投入, 要看宋听檀给他什么本子。但是,无论怎么超水平发挥,像今天这样给自己加词还是头一回。
面前一排威士忌都快被宋听檀喝光了,沈璧然才回过神,歉然一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宋听檀摆摆手,喊店员过来再开一瓶。
店员看着桌上那一排宏伟的威士忌杯,沉默良久:“先生,我们的杯子都用光了,我先洗一轮杯子,二位稍等。”
“你这酒吧也开得太敷衍了,座位少,杯子也少。”宋听檀忍不住吐槽,“装修得这么好看,太可惜了。”
店员好脾气地微笑,问他预计还要喝几轮。
沈璧然和宋听檀喝酒有一套他们独到的节奏——先用鸡尾酒铺垫开胃,而后上威士忌纯饮,最后烈酒混兑。收尾时宋听檀喜欢来一瓶乳酸菌饮料,沈璧然喜欢草莓味苏打。
此等酒量,要归功于沈璧然本科时在公路边的酒水商店做兼职,那也是他学生时代最顺利、最长的一段兼职。因为宋听檀每天都会光顾,每晚关店后,他们坐在地板上一起喝到半夜,宋听檀会把新的酒签都保留下来贴在日记里,说那是他们友情的“来时路”。据glance统计,他们那半年一起喝过384种IPA,66种威士忌和24种龙舌兰。
宋听檀为沈璧然贡献了可观的营业额,沈璧然的酒量也彻底被他练了出来。
只是今晚,宋听檀已经独自走到第二阶段,沈璧然还晃着一杯开胃酒没喝完。
他有些三心二意,垂眸看着那段台词,目光落在“杀死爱人”上停留,久久难以回神。
肩膀忽然一沉,宋听檀凑到他耳边,“是不是想开要混演艺圈啦?好好给小爷笑一个,我给你带资源。”
沈璧然哭笑不得地推开他。宋听檀那张小脸很软,他推都要控制力气,“大明星,小心又热搜了。”
宋听檀走红至今,羽毛很干净,没沾上什么黑料,唯一让人哭笑不得的就是贪杯,醉酒被拍到的次数过多,以至于“酒吧随机捡到宋听檀”都成了梗。
他今晚在兴头上,因为试镜成功了。这部戏叫《惊蛰》,是名导梁见山磨了九年的本子。梁见山不用流量演员,所以他的本子,宋听檀从不肖想。可上次他向裴砚声汇报工作时随口一提想演反派,没想到裴砚声听进去了,在一个有梁见山的饭局上主动帮他讨了个反派男二号。梁见山原本只是出于客气,临时喊宋听檀去试戏,谁也没想到,宋听檀试镜试戏一条龙,表现惊艳,真把角色拿了下来。
店员又来上酒,宋听檀继续和自己干杯,沈璧然转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书酒架。
顾凛川在里面,他很确定。
现在回忆起来,第一次来酒吧遇见顾凛川时,顾凛川和店员的对话就有诸多不自然,是他掉以轻心。直到今天,那句“草莓只有一颗”的提醒才如醍醐灌顶,让他一下子把所有线索都串了起来。
他不自觉地又打量了一圈这间酒吧,许久,垂眸无声莞尔,觉得感动,但又苦涩,百感交集,难以言喻。
“沈先生。”店员忽然低声叫他,从托盘上翻开一张便笺,推过来。
便笺上写着一行遒劲的钢笔字。
【可以申请一杯酒吗?和你一样的尼格罗尼。】
沈璧然一下子愣住了,对着那行字,恍惚间想起年少时。
刚和顾凛川在一起时,顾凛川每天都想亲他。顾凛川会在亲他之前询问他的意见,如果他不同意就不亲,但只要他点过头,顾凛川就会为所欲为。
无数次,沈璧然被吻得几欲窒息,他想把顾凛川推开,但偏偏那又是他喜欢的——顾凛川只和他接吻过几次,就迅速掌握了会让他上瘾的节奏和力度,每每都是带着完全服务于他的虔诚,把他欺负得欲哭无泪。
那天上课铃响,沈璧然匆匆跑回教室,老师发课堂测试的卷子,而他对着卷子大脑空白了整整半堂课。
接吻太凶会脑雾,会变笨。平时能考九十分的卷子,沈璧然擦过及格线,于是放学被老师留堂,听了十分钟语重心长的教导。
回家吃完晚饭,爸妈一回屋,他就变了脸,把顾凛川塞回阁楼,把门一拍。
“今天别让我看到你!”沈璧然很凶地吼他:“No touch,no eye contact!”
顾凛川在里面沉默了好一会儿,低声问:“那刑期是多久啊?”
沈璧然转身就走:“No conversation!”
他回屋唆着棒棒糖写作业,没多久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等作业写完,琢磨着该上床睡觉时,才又想起他的睡前点读机来。
沈璧然后知后觉,顾凛川真的一整晚都没有再来找他,他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因为明明接吻时他也很享受,大概只是谈了恋爱后习惯性对顾凛川作威作福,看顾凛川忍让他,他就会开心。
于是沈璧然下楼倒了一杯牛奶,端着上阁楼,打算去哄哄男朋友。
顾凛川卧室门外地板上有两张小纸条,是从门缝里塞出来的。沈璧然有点纳闷,蹲在地上看。
两张小纸条上都写了时间,第一张是两小时前的:【可以申请一杯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