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博览给完,红着耳朵迅速掉转车头,匆忙踩上踏板就要冲出去。许均仪愣愣看着他冲出去五十米,又一个急刹车,转头大声说:“明天舞厅开业前我来接你!”
许均仪没响动。刘博览又喊了一声:“明天我会来接你的!听到了点点头!”
许均仪抱着那篮草莓,过了一会儿,朝远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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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舞厅关门前,齐农打了辆车带陈迦行回省城的家。陈迦行在车上和齐农说刘博览送完均仪,回了舞厅之后就像喝多一样,一直过来捏捏他,还把他抱起来抛了两下。
齐农也捏了下陈迦行的脸说:“你个小屁孩不懂。”
陈迦行嚷嚷:“我已经长大了,我是大孩子。”
齐农说:“你现在还是全班最矮的小孩,比丸子还矮半个头...”
陈迦行忽然把手一抱胸,气鼓鼓地望着车窗外不说话了。齐农拿手背推推他的脸,陈迦行梗着脖子不理他。齐农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后来陈迦行长大变成一个不可爱很难弄的青少年的时候,齐农老会怀念起他小时候糯米麻糍小卷毛时期。他在车上捏了捏陈迦行的痒痒肉,陈迦行一下子破功了,整个人缩成了一团边笑边叫。他们在出租车后座闹成一团。
齐农单肩背着陈迦行的书包,把他抱下车,抱上楼。陈迦行打了一串长长的哈欠,把下巴搁在齐农肩头打起了瞌睡。
齐农敲开门,裴娜伸手接过孩子和书包。裴娜小声说:“和哥哥说再见。”
陈迦行拽着齐农的外套袖子不放。齐农把手扶在膝盖上,俯下一点身看着陈迦行问:“周日几点几分来接你?”
陈迦行说:“下午四点十分五十秒。”
齐农笑骂道:“要这么精确吗?”
陈迦行嘿嘿笑着点点头。齐农拿拳头碰了碰他的小拳头说:“好。”
之后五六年的每个周末几乎都是这样。周日齐农跑上楼敲门前,陈迦行就会从门背后打开门,背着书包扑过来。齐农有些嫌弃地说:“你手上怎么还沾着巧克力啊。”
陈迦行舔了舔自己的手指。齐农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牵着他的手腕下楼。陈迦行絮絮叨叨说着自己周末做了什么。齐农敷衍地嗯两声,把陈迦行的书包扔在后座,再带着他回河流镇。
车子绕过这座城市的胃和心,吻过它的肩膀和额头。齐农转头看副驾驶位上嚼着巧克力的陈迦行,发现他就那么一天比一天大了。
第13章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四)
2003年的寒假,陈迦行上完一年级第一个学期,抱着一堆寒假作业回了省城的家。他回家没几天,天天用家里的座机打电话骚扰齐农。
齐农那会儿正在省城帮喜妹看店面。喜妹想把城郊一间饭馆迁到省城里头。她这几天带陈温暖出去比赛了。手机响,齐农按掉,又响起来。齐农压着火气接起来问:“你又什么事啊?”
陈迦行嘀嘀咕咕地说:“齐农,我的奥特曼不会亮了...”
齐农不耐烦地闭了下眼睛,说:“它死了。”
在面谈的商铺老板瞪大眼睛抬起了头。陈迦行叫起来:“奥特曼是不会死的!你骗人。”齐农挂断了电话。
过一会儿,陈迦行又打过来,不依不饶地骂道:“你快说你骗我!”齐农没办法,办完事,赶到陈迦行家,买了几节七号电池把奥特曼“复活”了。
隔天,齐农又接到陈迦行的电话,和他说:“齐农,我和丸子的寒假作业本拿反了。你给我拿一下。”
齐农骂道:“你是不是找揍?”他还是去小军面馆问丸子要了作业本,再送去给陈迦行。
下一次那个座机电话又出现,齐农接起来先骂:“我警告你,这回我真的会揍你一顿。”
裴娜问:“你要揍谁啊?”
齐农愣了下,叫了声:“姐...”
裴娜请齐农来家里吃饭,说有事跟他讲。
那天晚上,齐农揭开煨在砂锅里的萝卜炖排骨的时候,疑惑地嘀咕:“请我来家里吃饭,为什么还是我做饭啊?”他盖上盖子,又去调白切鸡的蘸料。陈迦行抱着复活成功的奥特曼在齐农身边绕来绕去,齐农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裴娜在齐农手臂上打了一下,嚷嚷道:“你踢谁儿子呢?”
齐农叫起来:“你们两个都从厨房出去行吗?”
裴娜哈哈笑了。推着陈迦行出了厨房门。她回头看了一眼齐农。
她对齐农的印象一直是,陈期有一年跟她说自己认识了个小孩,还没成年,但想打工赚钱,所以陈期帮他想办法弄了证明,进了物流公司帮忙。裴娜见过十六岁的齐农,瘦瘦高高的一个,话很少,自己一个人靠在物流公司的仓库间门口抛一颗小球玩。他把球扔上去,又伸手接住,大概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最后一次接住球之后,站起身低着头局促地走进了仓库深处。
她再一次看到齐农,是看到他背着自己的爸爸到物流公司对面的小公园里坐坐。那段时间春天刚挂满世界的树梢。齐农把齐建铭放在一张铺满阳光的铁艺椅上,自己坐在他身旁,和他紧挨在一起分着一个刚买的面包。
裴娜在餐桌这端看着齐农的时候,就会想起那个春天的公园。她开口说:“我和小宝谈了挺多天了。他还是坚持想一直留在镇上上学。我想着,每个季度付你一笔生活费,拜托你看顾小宝...”
齐农给黏在他身边的陈迦行喂了一块鸡肉,小声说:“那么客气干嘛。反正带着这个小屁孩也不费事。”
陈迦行嚼着鸡肉朝齐农瞪了下眼睛,意思是他不是小屁孩。齐农低头顶了顶他的额头。两个人对视着笑起来。
吃完饭之后,陈迦行窝在沙发边玩拼图游戏。裴娜和齐农趴在阳台上抽烟。裴娜打趣齐农说:“小宝说你做饭比我好吃,吃过才知道真是大厨级别的嘛。”
齐农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烟,蛮平淡地说:“因为家里没其他人做饭。”
裴娜看了他一眼。
陈迦行忽然推开阳台的推拉门,朝裴娜说:“爸爸打电话来。”
齐农手上的烟头抖了一下。裴娜走进了屋子,过了一会儿,她握着听筒朝齐农招了招手。齐农有些怔愣。裴娜又挥着听筒示意了一下。
齐农摁灭烟头,走过去,在那天在机场送他走进安检口之后,再一次听到陈期的声音。陈期永远乐观洋溢地叫他:“是齐农啊?”
齐农靠在沙发扶手边,也笑了。
陈期大致和他说起,自己现在在纽约法拉盛,落脚在一间中国人开的家庭旅馆里头,一间房住四个男人,上下铺,都是走线进来的。陈期靠在公用电话边上说:“昨天我们一起在公共厨房包饺子吃了。我当时就在想,你包的饺子才是真好吃...”
齐农听着那头的声音。那声音好像沾带着太平洋潮暖的水汽,把齐农的耳朵烘得热热的,于是手心也跟着热起来。他好像又变回了十六岁的时候面对陈期紧张又局促的自己。他吞了下口水,才说:“你,不要生病。”
陈期在那头愣了一下,哈哈笑着说:“我好得很。”齐农低头,跟着笑起来。
陈迦行忽然撞了一下齐农的背脊。齐农转回头,陈迦行举起一张自己一两岁的时候拍的光屁股照,用唇形说,这是小屁孩。
齐农拿食指抵了下陈迦行的脸。陈迦行抓住齐农的手指不放。陈期在那头匆匆说:“先挂了,我要去赶车...”
听筒里剩下一串干净的忙音。齐农还抓着听筒,喃喃重复了一句:“我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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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以后,陈期偶尔也会打电话到齐农家里。他从裴娜那里听说了,陈迦行在河流镇读书的事情。
除夕夜那天,陈期打电话来的时候,是齐建铭先接的。他喂喂地说:“家里现在有点吵,不太听得清,请问是谁啊?”
陈期也捂着耳朵说:“叔,是我啊。”
齐建铭又问了声:“谁?”
午后,裴娜带着陈迦行坐车赶到了河流镇打算一起过除夕。陈迦行穿着套红色棉袄套装,戴了顶牛仔宽檐帽,进屋先冲进厨房在齐农背上打了两拳。齐农转头把他捞起来,扔到了客厅沙发上。陈迦行嘻嘻笑着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