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星星歌舞厅(17)

2025-09-17 评论

  齐建铭把毛巾从自己嘴里拿了下来,流着眼泪轻声和陈迦行笑说:“帮爷爷把灯关掉好不好?”

  陈迦行听话地关掉了灯。齐建铭在黑暗里叹了口气,和陈迦行说:“不要告诉哥哥...”

  陈迦行也哭了。他关上了门,蹲在门边呜呜哭了起来。

  这件事变成了陈迦行和齐建铭的秘密。夜晚齐农去舞厅之后,陈迦行会跑进齐建铭房间,陪齐建铭躺着。他们中间夹着一只玩得都快褪皮了的奥特曼。

  他们会聊起齐农小时候。齐建铭笑说:“哥哥和你不同,他从小就读不进去什么书。每天要不在镇那头打架,要不在镇这头聚众抽烟。反正‘坏’得很...” 他想了想又说:“但是,他不坏。我儿子是一个很善良善良的人。他如果生在一个教养好、父母有知识文化的家庭里,应该会有很好的人生...”

  他转回头笑着捏了捏陈迦行的脸,说:“就没人拖累他了。”

 

 

第16章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七)

  春末夏初的晚上,陈迦行打开了齐建铭房间里那把橙色扇页的落地风扇。他们一起靠在床头看陈迦行从镇上旧书店借回来的机器猫漫画书。世界上没有口袋里掏得出工具的机器猫。齐建铭痛起来,眼泪和汗珠会一起簌簌流满面颊。

  陈迦行能做的只有安慰似地抱住他的胳膊。但齐建铭还是会痛到呻吟不止。

  陈迦行有一次半跪在床上,和齐建铭坦白,他卖作业答案给同学,攒了点小钱。而且这学期去参加省城的奥数比赛得了奖,拿了笔一千五百块的奖金,存在裴娜那里了。如果他再把陈期买给他的迪士尼正版夜光手表卖掉,就有一笔蛮可观的钱。他可以带齐建铭去看医生吃药。

  齐建铭笑了。他摸了摸陈迦行的脸,说:“这个要花很多很多的钱。小夹心的钱不够。”

  99年截肢后不久,齐建铭“幻肢痛”就很严重,夜里也是痛得睡不着,控制不住地呻吟。他咬枕头、要不咬自己的手。齐农就搬张凳子坐在床边沉默地陪着他,背着他再进城看病,甚至去做了他们根本负担不起的心理咨询。

  看完诊,医生打开门叫齐农进来推轮椅。齐建铭看到齐农发呆坐在走廊上,手里捏着一只透明塑料水杯,看起来很疲惫很疲惫。他陪齐建铭看完病,再把他背回家之后,还要赶着去打零工。有一天,齐建铭就跟齐农说,他不痛了。

  从1999年到2006年的春末夏初,“幻肢痛”的情况时有发生。有时候像是真好了,有时天气变化太快或是齐建铭心绪不佳,都有可能忽然又痛起来。

  有一晚齐建铭痛得掀掉了床头柜上的所有东西。陈迦行抱着奥特曼在他房间门口静静看着。

  他等齐建铭缓过来之后,关上门,重新仰面躺到齐建铭边上握住齐建铭的手说:“爷爷,我打电话告诉妈妈了...妈妈是护士,她会有办法的…对不起...”

  第二天裴娜就趁齐农不在家的午后把齐建铭接上车,带去了省城医院做检查。

  那个午后,齐农开车回镇上的路上忽然接到了裴娜的电话。裴娜在那头有点紧张地吞了下口水,说:“小弟,我跟你说件事,你先别生气,也别担心...”

  齐农把车停了下来,换了只手拿手机,问:“什么啊?”

  裴娜带着齐建铭在自己工作的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发现这一段时间齐建铭会痛得那么频繁那么剧烈,不是因为“幻肢痛”,是神经瘤。截断部位的神经继续生长,在断端搅扰、扭曲,无处可去地纠缠成团,形成了神经瘤。

  齐农在电话那端很久没说话,裴娜急着说:“没生命危险,就是要做手术切除。你过来签字吧...”

  过了许久,齐农才问:“他怎么去的医院?他联系你的?”裴娜张了张嘴,刚想说话,齐农挂断了电话。二十来分钟后,裴娜在医院大厅看到齐农。他还是那副神态,缴费签字,和主刀医生沟通,全程没理齐建铭,也没理裴娜。

  陈迦行放了学由刘博览带过来的时候,齐建铭已经开完刀推进了普通病房。齐农一个人坐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发呆。

  主刀医生和齐农说瘤子已经形成差不多一年了,一年时间里慢慢缠绕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疼...

  齐农喃喃重复道:“一年...”

  裴娜忙完手头的事,跑过去看情况的时候,就看见齐农坐在病房外面发着呆。她工作的这间医院是1952年建成的省中医院翻新改建的,每一层的走廊如产道般昏窄。旧式日光灯散发着荧荧的光亮。齐农抹了下自己眼角溢出的眼泪,长久低着头。

  自责,酸恨,或者是充满打击的崩溃。裴娜没有走过去,坐下来说两句不轻不重宽慰的话。她见到坐在春天的公园里分面包的这对父子的时候,就明白,这个只剩半截的父亲,对这个儿子来说,是无比重要。

  裴娜走后,陈迦行坐到了齐农身边。他抱着自己的书包,把头靠到了齐农的肩上。齐农垂着两只手,闭了下眼睛。

  他问陈迦行:“为什么爷爷腿痛你不告诉我?”

  陈迦行仰头看着他说:“我答应了爷爷不告诉你。”

  齐农忽然爆发了,破口大骂道:“那就是,我们三个住那房子里。那个残疾人痛得要死,神经都搅在一起了,生生忍着,一个一个他妈的都不说是吧!等哪天死了再说是吧!”

  刘博览走过去扯了下齐农说:“哎,你有点过分了,你骂夹心干嘛...”

  齐农的眼泪从眼睛里簌簌落下来,滴在自己手背上。他说:“你们如果不需要我,要不就这样算了。你也别住我那里上学了,趁早滚回省城读书。让里面那个老头也自生自灭吧。我不管你们了。”

  齐农站起身,踢了脚走廊上的长椅,推开刘博览,走了。

  刘博览刚想追上去,陈迦行冲齐农哭着大喊:“我就回省城读书!我不要和你住了,我不要和你住了!”

  陈迦行喊得声音都抖了起来。刘博览蹲下身把他搂进了自己怀里。

  -

  2006年的6月,齐农整个月在医院陪着齐建铭。手术切除瘤子之后还会把断端用结扎封闭的方式防止神经瘤再次生长。但一直以来这种处理效果并不好,神经可能还会继续生长,重新搅绕在一起。神经瘤的复发率是相当高的。

  齐农赌气般陪着齐建铭,但一句话不跟他交流。

  裴娜有空就会来病房看一眼。她在病房里的花瓶里放了一束百合。六月底的时候,她和齐农说起,陈迦行放暑假了,已经收拾完自己的行李,搬回了省城。齐农垂手坐在椅子上,看着花瓶里的花。他忽然站起身,拿着花瓶出去换水。

  那段时间,刘博览妈妈的身体也不好。他也在镇医院分不开身。他打电话到舞厅,开玩笑和许均仪说:“我和齐哥都不在,你帮着静宜一起看场管理一下。能完成任务吗,能的话敲敲听筒。”许均仪庄重地在听筒上“咯咯”敲了两下。刘博览笑了,他都能想象如果当面和许均仪说,许均仪就会一脸严肃认真地点点头,好像无声地在说,保证完成任务。

  刘博览说:“等我们回来,请你吃好吃。”

  月初许均仪就从舞客那里听说了,齐农爸爸得了神经瘤的事情。那时期的“寂寞芳心”基本是附近几个镇子的八卦流言中心,什么事都可以听说。

  许均仪又是许许多多八卦最忠实的听众,因为他绝不泄露八卦。像有个云南来的舞女,叫小曲,每天说着下个月她就回云南盖房子去了。下个月她还这么说,再下个月就回云南盖房子。

  和她合租的舞女又来告诉许均仪,小曲偷用她们的护肤品、化妆品,被抓住了还不承认。她连一块盖房子的砖都买不起。

  那天日场刚开始不久,冲进来几个高高壮壮的男人。许均仪都还没看清楚,其中一个男人就已经揪着小曲的头发,压着她的后脑勺把她按在了舞池地板上。舞池里的其他人潮水般退上岸,没有一个人去拉架,没有一个人开口呵斥。大家都那么看着小曲被那个男人按在那里,嘴巴里噙着血和头发丝,像条被扔在干燥地的鱼一样无力地打了个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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