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星星歌舞厅(33)

2025-09-17 评论

  喜妹说:“放心。找了个绝对不会打搅她演奏谱曲,还可以照顾她起居的人。”

  温暖,我是妈妈。

  陈温暖在钢琴前面茫然地转回了头。家门被人打开了,刘博览冻得耳朵通红地推开了房门,笑着对陈温暖摆摆手问:“温暖认不认我了?我啊,刘博览。最近你妈妈和齐农呢...”刘博览顿了下,继续说:“都比较忙。我答应了他们,隔三差五来看看你。”

  陈温暖有点胆怯地盯着刘博览。

  这时候有人从厨房间里走出来。刘博览转过头,看到剪了短发,擦掉浓妆之后的,许均仪。

  -

  齐农被判刑前,在拘留所里待了几天。他住进去的第一天就做梦,梦到了出事那天午后。他送那架包装上贴满了“小心运送”贴纸的贵重乐器走进喜妹家单元楼的电梯。和他一起站在电梯里的人是于喜妹。

  她解释说:“楼下那户我也买下来了,给温暖放乐器用。刚才去看了眼空间。”

  齐农点点头。自从上次送钢琴碰上过,喜妹对他态度一直不错。可能是因为他全没有表现出对陈温暖的任何歧视过。

  他们两个一起站在房门口,一起打开房门,然后一起看到躺在地毯上的陈利远。血已经浸没了地毯。一颗雪花球从那头咕噜咕噜滚到他们脚边。

  陈温暖蹲在沙发边上,看到喜妹,疯了一样开始大声叫:“妈妈!妈妈!”

  喜妹立刻看了眼齐农。地毯边上还散落着很多被呕吐物吐脏的乐谱纸。陈温暖正趴在那里,边哭边整理着那些散发着臭味的纸页。

  于喜妹把齐农推进屋,关上了门。

  她站在门边,低声和齐农说:“我求你...”

  陈温暖好像站在一个只能容纳一人的小岛上,她蜷缩在沙发边,抱着那堆已经几乎看不清音符的乐谱,痛苦地一直哭叫:“妈妈,妈妈...”

  齐农偏过了头。

  他们大概用了一整个下午的时候,把陈温暖解救出那个“小岛”。然后用半来个小时,处理陈利远的尸体。齐农重新坐上货车,把车子上的防水袋拉去城郊的时候想,他是个没什么文化,同样也没什么道德判断的人。他现在也可以把尸体拉去派出所,然后和他们说,有个智障把自己爸爸打死了。

  但齐农最终也没这么做。他替喜妹瞒下了这个秘密,并参与进了于喜妹接下来的一系列计划中。

  有次,他陪喜妹去应酬喝酒。喜妹在席间敬酒讲大话,很兴奋活泼。散席之后,她和齐农一人咬着一颗薄荷口哨糖靠在酒店门口等代驾司机过来。

  喜妹又和齐农讲起了陈温暖。在这个世界上,好像因为只有齐农可以懂得讲到陈温暖的时候,她那种顿挫、自豪和心酸交杂的心绪,所以她会和齐农一再讲起陈温暖。

  那又是个意外温暖的深秋夜晚。喜妹和齐农说:“我不是个什么好人,也不是好妈妈。我为她做那么多,就当赎罪好了。”

  齐农看着她。当时喜妹的手机正好响起来,是陈温暖打电话找她。喜妹接起电话,听到陈温暖的声音的时候眉毛立刻舒展开来,还像和五六岁的小宝宝说话那样小声问:“真的啊?”

  齐农很想和于喜妹说,其实你是一个好妈妈。

 

 

第32章 告别的年代(二)

  陈迦行打电话给齐农,永远是忙音。后来他就不再打了。

  可能是因为水土不服,他到上海的第一周就开始发烧感冒。研究所的住宿是双人间。他的室友是一个非常讷言的人,比陈迦行大了近十岁,名字叫向晚。陈迦行觉得他这个人确实沉郁得像一个黄昏。

  那周都是向晚照顾他,给他打饭,买药。但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体贴。陈迦行病好之后,本来想请向晚吃饭。向晚不知道钻到哪个课室去了。

  裴娜打电话给陈迦行问他病怎么样的时候,陈迦行问起过齐农。裴娜嗯嗯啊啊了半天,像从挤窄的衣柜里扯一条皱巴巴的裙子,扯出了一个理由:“他手机坏了。”

  齐农的手机坏了三五个月,然后是半年。

  这半年时间,陈迦行跟着几个比他大得多的研究生在研究所里上课、生活起居。研究所在一个核心地段。出门陈迦行就可以仰起头,像几年前一样,看到城市雨林。

  一起的学姐拉拉他,说带他去吃上海小吃。他这群同学同事在攻克项目难题的同时,也在各家社区食堂、咖啡馆、美食夜市排队等吃的。实在感到痛苦的时候,有人会去听昆曲听一下午,有人就去公园的夏季游园会缠着小朋友一起玩喷水池。这里确实是一个和省城或是河流镇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陈迦行年纪太小了。他的痛苦看起来都有点稚气。所以他伸手拿过学长递过来的烟的时候,还有些困惑自己能不能抽。但他还是抽了一口,呛得差点流眼泪。继而他就想到了齐农。齐农一开始烟瘾非常大。后来不知道谁跟他说,家里有老人小孩,不管他是躲去哪里抽烟,家人都会吸到二手烟。

  齐农就开始戒烟了。复吸过很多次。香烟糖咬完,就咬陈迦行剩在茶几上的饼干棒,整个人烦躁地在客厅里打转。陈迦行要是这时候惹他一下,齐农就要咬人了。

  陈迦行眼睛里噙着眼泪,又吸了口烟。不是相差十二岁,他们也不可能。这是齐农给他的回答。

  -

  待到三个月的时候,陈迦行回过一趟省城。他给列表特殊分类里的好友“寂寞很空白”发了条消息。丸子当天下午逃了实训课去机场接的他。丸子等在到达口,在七月初,穿着长袖长裤,蹦蹦跳跳地朝他挥手。

  那会儿丸子还在省城一间职校读书,学的是幼师专业。她还是那副样子,大咧咧地叉着腿靠在快餐店里喝哈密瓜奶昔。陈迦行拿起一根薯条,丸子就凑过头咬掉了他手里的薯条。

  陈迦行怒道:“有病啊。”丸子笑起来。丸子眨着眼睛问他,飞黄腾达的感觉怎么样?陈迦行无语道:“我哪里飞黄腾达了。”丸子说,她都到处跟人说,自己有个天才好友。不到十七岁就进了上海的数学研究所。

  厅堂里熙来攘往的人。丸子扯了扯嘴角,靠在卡座椅背上低头说:“不像我。”

  陈迦行咬着汉堡问她:“什么?”

  他后来才知道,他不在的几个月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丸子怀过何文雨的孩子。何文雨听说之后,吓得手脚都僵掉了,一直反问丸子,怎么办怎么办。几天后,丸子自己坐车回到河流镇,走进爷爷的面馆,和爷爷说她需要一笔钱做手术。

  手术是祝小军陪丸子去医院做的。一个爷爷带着一个孙女。他从始至终也没说什么,只是在丸子进手术室之前和丸子说:“囡囡不要怕...“ 其实是他自己怕得要死。老实又本分的祝小军不清楚那是一项怎样的手术。手术结束后,他再带丸子坐大巴车摇摇晃晃回到河流镇。

  他也和丸子说起,从前河流镇镇口有过一个火车经停站,所以这一片叫车站街。车站街东头是火车站,西头是弘世电器厂。丸子出生之前火车站拆掉了。丸子五岁的时候,电器厂也倒闭了。

  之后河流镇像一颗凝脂在琥珀里的虫蚁,停在了1999年,没有进入新世纪。

  丸子说:“他说以后回去接手他的面馆也好,在省城当幼儿园老师也好。我做什么都好的,河流镇和爷爷的家永远都会在那里...”

  丸子放下手里的哈密瓜奶昔,抱着陈迦行的手哭起来。

  他们那天在江边新修好不久的健步道上又走了会儿路。丸子才说起,于喜妹和齐农因为杀人入狱了。陈迦行停住了脚步。丸子歪头问:“你没听说吗?”

  本来镇民好像都会在背后谈喜妹的闲话。但喜妹被抓之后,还有人联名请愿希望可以替她减刑。新民镇中翻新的塑胶跑道、信息教室,几个镇子的老年活动中心全部都是喜妹投资建造的。最后喜妹判了三十五年,齐农因有认罪自首情节,也提供了破案关键线索,判了五年。

  来小军面馆吃面的人偶尔闲聊起,那间开了九年多的舞厅,舞客们跳着舞转着圈来来回回,踩着陈利远的尸体。九年之久。现在“寂寞芳心”门口贴了封条,霓虹街招已经被砸烂倒在路边地上。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姜可是 年下攻 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