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结束,周凛来接唐星野。不出意外地看着,看到那个纤细的身影旁依然围着一群人,仿佛小型的告别会。
年轻的alpha忙不迭地将自己精心准备的钢笔塞到唐星野手里,同时带着挑衅地眼神看着周凛,周凛脸色没变,只是温和地朝他致意点头。
那人拉着唐星野说了不少话,忙不迭提议,“你要回校,我送你吧。”
周凛脸上的温和笑意瞬间淡去,眉宇间掠过一丝极冷的神色,虽未言语,周遭的空气却仿佛骤然降了几度。
“不用,有人来接我。”
走向停车场的路上,周凛接过唐星野的行李。唐星野本身不是话多的人,周凛的思绪还陷在唐星野没有拒绝钢笔的动作,一路无言。
周凛垂下眼帘,感觉有点焦躁。
唐星野忽然侧过头,像后知后觉,“你吃醋了吗?访客404。”
周凛一时愕然,他不同宿舍其他人,行程表安排不过来,所以哪怕真变成巴普洛夫的狗,他控制不住自己谁不是去翻看唐星野的日志。
他以为自己浏览得足够隐蔽。
三个月前,唐星野就发现有个访客经常来看他的小号,他隐约踩出对方的身份,多番试探,确定周凛就是这访客。
唐星野默默地观察着周凛,发现他真的只是安静地看着,偶尔在他隐晦提及需要某份资料或遇到瓶颈时,及时送上帮助。
他们两个的过往像是怨偶,现在……唐星野觉得可以给个新机会。
唐星野把一本精美的项目宣传册递给周凛,示意他打开最后一页。
周凛依言翻开,在“鸣谢”栏的第一行,清晰地印着一行字:
“特别鸣谢:京大 周凛先生。”
他的眼眸微微一动。
一直以来他对唐星野的态度没有十足把握。唐星野是非常典型吃软不吃硬,谁对他好,他也会同样报以善意。他既庆幸这一特质,正因如此,让唐星野没那么抗拒他的靠近,又怕唐星野因为别人对他更好,就被勾走。
现在周凛多了几分安心,哪怕零星一点回应。
薄唇微动,想要说什么。然而,他的目光随即捕捉到了下方其他眼熟的名字:
京大季沉先生
京大林墨先生
京大路至先生
京大裴怜先生
周凛指尖顿在纸页上,刚才涌起的动容瞬间被一种微妙的情绪覆盖。他抬起眼,看向唐星野,眼神里带着询问。
唐星野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平静,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他们也投了钱。”
周凛:“……”
他看着那份“端水大师”般的鸣谢名单,再看向眼前这个一脸“我很公平”的小狐狸,一时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他最后没忍住捏一把唐星野的脸,得到一份小猫拍爪。
……
实习结束,寒假只剩下短短几天。唐星野被季沉拉去做了一次体检。
他抽空刷了刷科一的题目,便计划着回老家一趟,给长辈烧香。他本意是想自己一个人清静回去,奈何宿舍里那几个Alpha一听,吵了起来。
眼看争执不下,唐星野摸出手机,点开一个骰子小程序,屏幕往桌上一搁。“点数最大的去。”
几个Alpha对视一眼,虽有不甘,但这似乎是目前最“公平”的方案。
路至率先拿起手机,屏住呼吸一点,是个“3”。他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裴怜嗤笑一声,接过手机。骰子转动,稳稳停在了“3”。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撇了撇嘴。
轮到周凛,他神色淡然地指尖轻点。结果是“5”。他眉梢微挑,似乎胜券在握。
最后轮到林墨,他拿起手机,脸上没什么表情,指尖轻轻一点。骰子在屏幕上飞速旋转,最后缓缓停住。
一个鲜红的“6”。
林墨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唐星野,又扫过旁边脸色各异的三人,唇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于是,回老家的人选就这么定了下来。唐星野看着这个结果,心里也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头疼了。至少,林墨是其中相对话最少的那一个。
回老家的路途略显颠簸。林墨话确实不多,只是沉默地负责了所有行程琐事,订票、打车、提行李,做得一丝不苟。
老家的旧宅许久没人常住,推开门有股淡淡的尘味。唐星野熟练地开窗通风,林墨则放下行李,挽起袖子,无声地开始帮忙擦拭桌椅上的积灰。两人之间没有多余的交流,唐星野却隐约感觉到林墨异常的兴奋。
唐星野半梦半醒间,感到脸上传来一阵濡湿的热意,茫然地睁开眼睛,就看到偷吃的林墨。
唐星野:“……”
他一脚把林墨踹下床,起身坐起来。
林墨猝不及防跌在地上,面色僵硬了一瞬,他很快又默不作声地靠回床边, “宝宝。”
“嗯。” 他倒要听听这人能给出什么解释。
林墨似乎完全没被刚才那一脚影响,语气里带着兴奋:“要去上坟。”
唐星野:“……”
他被这过于直白且诡异的回答噎得一时失语。他实在搞不懂林墨到底在兴奋什么,给人上坟,而且还是上他家的,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要见家长了,”林墨抓着唐星野的手腕,指尖甚至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他的无名指根,“你们家……有没有什么讲究?”
唐星野:“……”
他奶奶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他以后能分化成一个顶天立地的Alpha,然后娶一个温柔贤惠的Omega回家。现在带alpha去她老人家面前,怕不是要被气醒。
唐星野:“我什么时候说过见家长?”
林墨愣住。
唐星野恍然大悟,难怪林墨这么兴奋,原来是会错了意。
“我以为你让我们投骰子是这个意思。”林墨受到打击般松开手,低垂眉眼,肉眼可见的失落。活着的家长见不到,能见死的,也是好的。
不争不抢是不可能的,和平相处不过是暂时退让的策略,有机会,林墨自然是想把人的心绑在自己这里。
哪里想过唐星野只是单纯回来烧香,都没想过给他名分。
林墨眼底掠过一丝幽暗的冷光,转念又想,其他人来也是如此,唐星野不算厚此薄彼。
林墨流出恰到好处的落寞,像是被雨淋湿的大狗。
唐星野眨眼,像是想到什么,“我们这里只有结婚才需要见一家之主。”
林墨:“……”
难道唐星野现在带他回来上坟不算数,以后还打算带别人走这个流程?!一年带一个?!
他正暗自咬牙,唐星野忽然伸手,摸了摸林墨的脸。林墨非常配合俯下身,低头方便他摸。
“我家就剩我一个,硬要说一家之主,我就是。”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林墨的眼睛重新亮起来。
“既然醒了,就早点出发,中午太阳晒。”唐星野抽回手,起身下床准备洗漱。
林墨垂下眼,勾着嘴角。
山路蜿蜒,唐星野走在前面,林墨落后一步跟着,目光扫过四周,将眼前的一切与关于唐星野的零星信息一点点对应起来。
坟在一片向阳的山坡上,唐星野没费太多力气就找到。林墨仔细地清理着墓碑前的杂草,唐星野摆上简单的祭品,点燃纸钱和香烛。
唐星野闭上眼,双手合十,低声说了些什么。他的侧脸在烟雾中显得有些模糊,神情是林墨从未见过的柔和,褪去了平日里的冷淡疏离,显出一种难得的脆弱与真诚。
林墨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没有打扰,只是安静地看着。目光移向这承载唐星野整个童年的土地,破旧的屋舍,寂静的田野。
如果他出生在这种地方,从小经历唐星野所经历的一切,他会想要什么?
答案似乎十分简单。是活着,钱,尊严,爱。
此刻,林墨似乎更能理解唐星野那份的独立和偶尔流露出的、对温情既渴望又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