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要怎么帮他?”赵静近乎崩溃地嘶吼,“妈,为了让他去私立高中,我连大学都没上。”
“我就知道你怨我。”赵母也满是委屈,“你爸走得那么早,我一个人把你们俩拉扯大容易吗?”
“他是你弟弟,你就非得跟他计较?”
“妈,他是我弟弟。”赵静声音沙哑,“我也是你的女儿,你有把我当成你的孩子吗?”
“我没你这种狼心狗肺的女儿!”
房间里的争吵声戛然而止。
片刻后房门被打开,面色惨白的赵静从卧室里出来。
“荞荞。”赵静对蒋淇荞招招手,“跟妈妈回家了。”
蒋淇荞立刻起身,他紧紧握住母亲的手,试图用这样的方式传递给对方一点微弱的温暖。
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他还是能记住母亲冰冷的手,还有她绷得僵直的脊背。
三年后,蒋淇荞再次踏足这里。
本就老旧的房子好像变得更加狭小局促,蒋淇荞被姥姥牵到一道破旧的门前。
推开房间,入目的是满屋子被堆放整齐的杂物,和一个窄小但干净的床铺。
“睡一会儿,孩子。”
姥姥拍拍他的肩膀,“好好睡一觉。”
蒋淇荞原本是没有任何睡意的,但是刚一躺下,不过几分钟他就彻底陷入了昏睡。
他闷头吃着面前的阳春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太想爸爸妈妈了,他总觉得嘴里的面条味道跟妈妈做得很像。
蒋淇荞大口大口地吃着面前的面条,快把面吃完的时候他才在碗底翻到一个荷包蛋。
他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某一瞬间赵母好像透过面前的蒋淇荞看到很多年前的那个小女孩。
她安静地埋头吃面,不去看刻意在一旁炫耀自己碗里的荷包蛋的弟弟。等到旁边的男孩挑挑拣拣地把鸡蛋吃了个干净,又剩下大半碗面条抹嘴离开之后。她才终于在碗底发现了那个小小的荷包蛋。
当时她也像蒋淇荞这样惊讶地抬起头。
赵母眼底闪过一抹痛苦和怀念,她对蒋淇荞做出了很多年前她并未对自己女儿做过的动作。
她摸摸蒋淇荞的头,“吃吧,乖孩子。”
蒋淇荞就这样留在了姥姥家,虽然他对姥姥过往的记忆不深,但他还是能感觉到,现在的姥姥跟他记忆中的并不相同。
他想起白天在课堂上学到的成语。
爱屋及乌。
妈妈已经离去了,但或许她依旧给蒋淇荞留下了最后一处庇荫。
一个月之后,赵文峰在一个深夜回到了家。
蒋淇荞被外间的争执声吵醒,他听到了姥姥压低了的声音。
“文峰,妈是为了你,妈都是为了你。”
“荞荞。”赵文峰坐在餐桌旁笑着对他招招手。“快来,吃饭了。”
蒋淇荞略有些迟疑地朝他走去。
“舅舅早上特意去给你买的甜豆花,你们小孩都喜欢,快尝尝。”
蒋淇荞下意识地看向赵母,他不喜欢吃甜豆花,姥姥知道的。
可是这些天一向对他细心慈爱的赵母此刻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她只是一脸心疼地给赵文峰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对,你舅舅一早就出去了。天这么热,你多吃一点。”
蒋淇荞低下头,一口又一口地吃起了面前的甜豆花。
之后的一周,赵文峰都在用一种有些刻意和夸张的方式对蒋淇荞示好。
蒋淇荞心里抵触,但是明面上还是会刻意做出一副感谢的模样。他从小就聪明,可是在父母离世之后他才终于觉醒了真正的求生本能。他知道自己不再有随意闹脾气的权力。
“荞荞,快来吃西瓜。”
赵文峰笑着拍拍身侧的位置,“可甜了,快来。”
蒋淇荞拿了一小块西瓜吃下,等他洗完手回来,茶几上的西瓜被拿到了一边,现在放在最中间的是一份纸质文件。
“荞荞,来。”
蒋淇荞脚步僵硬地走到赵文峰身边坐下。
“荞荞,姥姥家的房子太老太旧了,对吗?”赵文峰拿过一旁的蒲扇给蒋淇荞扇了扇风。“没有空调也没有大冰箱。”
“你以前住惯了大房子,现在应该很不习惯吧?”
蒋淇荞摇摇头,但赵文峰就像没有看到那样继续往下说。
“你爸爸妈妈离开了,舅舅跟姥姥就是你最亲的人。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蒋淇荞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赵文峰伸过来的手。
“虽然舅舅条件有限,但是还是想拼尽全力给你最好的。”赵文峰拍拍蒋淇荞的肩膀,“舅舅这些天问过很多朋友,你现在的情况很麻烦。”
赵文峰叹了口气。
“你年纪太小,很多事情都无法解决。最基本的就是,你根本就照顾不了你自己。荞荞,你需要一个法定监护人。”
赵文峰适时地把手里的文件递到蒋淇荞面前。
「继承权公证书」
“你父母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处理,这些事你做不来。但没关系,舅舅会帮你的。”赵文峰笑得很慈爱。“你在这里签个字,剩下的问题舅舅都会帮你解决。”
蒋淇荞伸手拿起了这份文件,认真地翻看了起来。
赵文峰不觉得他这种小屁孩看得懂这些东西,所以并没有阻拦他,只是任他翻看。
「死者独生子(蒋淇荞)自愿放弃继承权,所有资产归监护人(赵文峰)所有。」
蒋淇荞死死盯着这行字。
手机铃声响起,赵文峰看了眼备注走到窗边接通了电话。
“嗯,正在签。”他语焉不详地说。“放心,我下午去找你,这事宜早不宜迟。好,就这样。”
挂断电话之后赵文峰眼底闪过一抹势在必得。
他转过身准备继续劝服蒋淇荞,下一秒他就整个人愣在原地。
沙发上空无一人,蒋淇荞跟他拿着的文件一起不翼而飞,而不远处的房门是大开着的。
赵文峰脸色一变,他咒骂一句,然后马上追了出去。
“去向前律所。”蒋淇荞拦住路边的计程车,飞快地钻了上去。
他死死地抓着手里的文件,脸上满是恐惧和惊骇。
“姐姐。”他走进律所,脸色苍白地叫住了前台女孩,“我想找李叔叔。”
李启东是蒋阔的律所合伙人,也是他最好的朋友。
“叔叔,救救我。”
抱住面前惊魂不定的小孩,李启东帮蒋淇荞解决了之后的事。
蒋淇荞作为蒋阔和赵静的独子,他是法定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蒋阔是弃婴并没有家人,而赵静还有母亲,对方也同为第一顺位继承人。
依法蒋淇荞可以继承三分之二的遗产,而赵母可以得到剩下的三分之一。
蒋淇荞唯一的要求就是他想留下那套房子,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学区,也不是什么大房子,这是他的家。
几次调节之后他们终于达成共识,赵母和赵文峰拿走了蒋淇荞父母的车子和全部存款,而蒋淇荞终于留住了他的家。
可是事情并没有那样轻易结束,赵文峰不肯善罢甘休,很多个夜晚蒋淇荞都会在睡梦中被对方的拍门声惊醒。对方用最难听的话咒骂蒋淇荞,要求他吐出这套原本该“属于自己”的房产。
一开始邻居还会对蒋淇荞表示同情,但时间一长,大家怨气也就重了起来。
第三次报案无果,蒋淇荞用最短的时间出租了这套房子,然后他搬进了北城最破烂的筒子楼里,赵文峰几次去他学校找人闹事。蒋淇荞板着一张脸只拜托老师帮忙报警。
他装作听不到身旁的议论声,他的铜墙铁壁渐渐长成。
李启东表示过可以帮助他,可是蒋淇荞自己拒绝了。当时的他已经没有了半年前的稚嫩天真。
“谢谢叔叔,但我可以自己解决。”
让一个人最快成长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在最短的时间里经历最多的叵测。蒋淇荞已经明白,没有人能永远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