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先生，你好像有点误会。”
程世英忽然打断了他，他看向宋之远，微笑道：
“我们只是去度蜜月，不是什么失踪，我也不需要任何帮助。“
宋之远闻言，神情微微变了变。他沉默了片刻，双手交握似是在压抑着什么，可最终还是把话说出了口：
“我听你的员工说，你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在国外，只能线上和他们联系。”
“那也都是度蜜月吗？”
程世英一愣，见宋之远定定看着他，唇边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宋之远喉结微动，下颌微不可查地绷紧，在他的目光下竟有种被看穿的错觉。
“……宋先生。”
片刻后，程世英才挪开目光，偏过脸去把手上的水杯放下：
“我相信你也知道，每对情侣都有自己的相处方式。”
“我的爱人很没有安全感，所以如果某种行为能够让他感觉好一些，我会很乐意去做。“
程世英语气轻柔，抬起脸朝宋之远笑了笑：
”这叫你情我愿。”
宋之远一顿，呼吸微滞。程世英看着他，片刻后笑了笑，继续道：“不过宋先生现在还没有爱人吧？说这些话题可能也不太合适，你在港城还要停留几天？”
宋之远看着他，说不上来脸上是什么表情。
片刻后，他缓缓松开了手，垂下眼，手掌在膝盖上抹了抹：“我今晚就走了。”
程世英略有些惊讶，但没继续说什么，只是道：“是吗，那还要感谢你抽空过来这一趟。”
宋之远的神情已经恢复了肃穆，点了点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那我就先走了。”
程世英也跟着站起来：“我送你。”
两人于是起身走出了会议室，进入电梯。
电梯内的陈设也是由陈子钰一手设计，整体以米色为主，侧面镶嵌了镜子。显示屏上的数字逐渐向下，在静默的一分钟内，宋之远注视着身侧人在镜子中的投射。
程世英的轮廓完美无瑕，微低着头，长而卷的睫毛小扇子般自侧脸垂下。
有遗憾吗？
或许还是有的吧。
如果能早一点认识，如果没有最初那些误解……
这些念头昙花一现般在他脑中闪过，宋之远很快克制住了自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没有多少情绪。
电梯抵达一楼，两人走出去，程世英一路将他送到门口。宋之远顿住脚步，回身朝他伸出手：
“再次恭喜你上市成功。” 他道：“下次再见了。”
程世英见状，刚想要伸出手，却忽然看到了什么，神情微怔：“楚何？”
宋之远一顿，回头望去，见一个穿一身黑色的男人正自站在人群中，怀中捧着束鲜艳的玫瑰。
他正在和余阿曼等人说话，似乎没有特别注意这边，听到喊声才抬起头，面上露出一个微笑。
程世英立即走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楚何将玫瑰递给他，手臂自然地搂了搂他的腰：“来恭喜你。”
周围的员工跟着起哄，纷纷道：“今天楚先生怎么可能不来？” “小程总，楚先生给我们包了大红包！“程总，我给你们两个拍张照片吧。”
程世英被激动的员工簇拥着挤在中间，只能同意了，楚何却很有耐心似得，跟随着员工的指令换姿势，拍了好几张照片，最后还凑过去一起选出来了几张。
程世英捧着花在旁边看着，楚何自人群中走出，收起手机拉起了他的手，垂下眼：“你们是不是还有吃庆功宴？“
程世英回握住他的手：“让他们自己吃去吧。”
如果楚何没来，他可以一起去，但现在人来了，相信他们自己去也能吃得很开心，反正是老板报销。
他们于是丢下人群走到路边停着的劳斯莱斯旁，程世英的手搭在了车门上，才想起了什么，回头一望。
宋之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程世英略微一顿，没有多做停留，回过头上了车。
车辆驶离人群，锣鼓喧天的热闹景象离开他们远去，程世英转头看向驾驶座：“你怎么来了？”
如果换作其他任何时候，他都不会有这个问题。他的公司举行上市仪式楚何是一定会到场的，但今天好巧不巧，正好与程宏辉的行刑时间撞在了一起。
他们花了不少时间重新收集整理证据，漫长的审判流程在去年六月终于走完，程宏辉被当庭判定死刑。然而行刑日期还得继续排队，经过几次推迟后，恰好是今天。
上市日期不能推迟，两人只好分头行动。
程世英还以为他今天会去观刑。
楚何一手握住方向盘，目光望向前方：“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意思。”
程世英看着他，眼睫轻轻眨了眨。
车子平稳地行驶，逐渐远离了市区。程世英没问是去哪，只是在经过一个路口时伸出手，轻轻覆上了他放在一侧的手。
楚何沉默着，反手捉住了他的五指，有力地握了一下。
两人来到海滨公园。
这个地方对于他们似乎有独特的意义，程世英在与他重逢后就经常不自觉地返回这个地方，后来他才想起来，这是市内罕见的一处不需要任何成本就能约会的地点。中学时他刚认识楚何，估计他的身世背景，就常常在周末约他到这里。
而知道从楚何居住的公屋到海滨公园要转三趟地铁两班公交车，是许久以后的事情了。
黄昏将天际染为橙红，程世英靠在车边，楚何从身后环住他。
十几公里外程宏辉的生命也许已经结束，但似乎不关他们的事，在海水拍击岸边的轻微声响中，楚何低下头，在怀中人的唇角边落下一吻。
程世英凝视着海面，忽然问：”说起来，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楚何闻言，没有立即作答。
“总不能是第一次见面。” 程世英向后仰了仰头，故意把头发蹭在他脸上：“你说那个时候很讨厌我。”
楚何微微笑了笑，罕见地问：“你猜猜看？”
程世英倒是认真想了，但记忆里的少年很有点喜怒不形于色的架势，他挑起一边的眉毛：“是你被霸凌被我看见那一回？”
那时他们认识已经有两个多月，程世英记得是因为那是期中测验前夕，一群少年因为楚何不肯帮助他们作弊把人堵在了角落里殴打，是他路过把他们都赶走。
“没那么慢。” 楚何笑起来，将他搂紧了些，用脸去贴他的侧脸：“和你见第三次，我就已经很喜欢你了。”
喜欢上仇人的侄子，按理来说是不那么容易的。但程世英实在是太不一样了，让人很难将他和程家的任何其他人联系在一起。甚至，他和港华里的其他人也都不一样。
楚何是见到他，才明白好的东西人人都会喜欢这件事的，在对程世英心生好感的同时升起了强烈的占有欲与掠夺欲，想知道如果这样一个人人都仰慕的人被最卑劣的他占有，其他人会是什么表情。
楚何想到少年时期稚的想法，轻笑了几声。
“你笑什么？”
程世英问。
“没什么。” 楚何摇了摇头，忽然道：”我爱你。“
程世英用着一个吻回答了他。
两人不紧不慢地在海边消磨时光，劳斯莱斯一直停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宽阔的车型和带隐蔽功能的玻璃窗遮挡住了里的动作。里头的空间够大，程世英的长手长脚舒展开来，汗水随着动作洒在座椅上，伸手去勾身后人的脖颈：
”我、呃、当年跟你在这里骑车的时候，可没想到这一天。“
这句话又不知道怎么刺激了楚何，动作有一瞬的停滞，接着忽然加快起来。
深夜成为他们最好的掩护，在清晨第一个晨跑的路人出现在海边时，楚何帮程世英扣上最后一颗扣子。
港湾升起淡青色的晨雾，天际渐渐裂开一道金边，逐渐变为半个明亮的圆球，从他们的臂弯的空隙间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