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上次已经跟你说清楚了,我们已经结束了。要是想做朋友,我很欢迎,但是朋友没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程世英语气依旧温和,似乎是真的很疑惑:“所以……你现在到底在想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对面有几秒的沉默。程世英睫毛微微敛下来,神色淡了些。他确实是想知道楚何在想些什么,但也对于他的重复接进有点疲倦了,如果楚何跟他挑明,他可以正式地拒绝对方,把话说清楚,对他们双方都好。
半晌后,楚何开了口,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如果你和郑家的交易出了问题,打给我。”
接着,电话被挂断,传来阵阵忙音。
程世英挑了挑眉,放下手机。
楚何的电话刚刚挂断,就又有新的电话打了进来。程世英扫了眼名字,闭了闭眼睛,干脆关了机,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王助理在旁边已经看呆了。
这是什么情况?前女友来求复合?
他从来不知道程世英有过女朋友,而且……他惊疑不定地看着程世英俊美的侧脸,有点不敢相信上司蔷薇色的完美嘴唇里能说出那么冰冷的话。
这算什么,温柔一刀?
王助理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不禁代入了电话那头可怜的不知名女士,如果是他听到程世英说这样的话,估计心已经碎了。
王助理太惊讶,以至于程世英看向他的时候仓皇地转过了头,僵硬地看着电脑屏。
“有人联系你吗?” 程世英走到他身后,声音一如往常,熟悉的香味环绕住了他,手臂从他身边跨过,握住鼠标点开屏幕上的显示99+的消息:”看来有很多人。“
王助理从背脊到后脖颈都是僵直的,不敢转头去看上司的脸。程世英好像突然变成了一片带刺的花圃,他向后靠一靠,就会被扎得鲜血淋漓。
程世英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在身后道:“今天HR会正式介入,你不用太有压力。”
王助理半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在想,程世英莫不是在背地里是个花花公子?喜欢他的人一定是很多的,他能够想象和程世英这样的人交往,过程中一定是很甜蜜的,但被程世英甩,一定会让人刹那间从天堂掉到地狱。
王助理正出着神,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左肩上:“你怎么了?”
王助理这才猛地回过神,舌头打结:“程先生,对、对不起,您刚刚说什么?”
程世英毫无怪罪的意思,笑了笑:“我问股票怎么样了。”
王助理这才想起自己的工作任务,赶紧调出界面,道:“股价……还好,刚开盘的时候跌得很凶,现在差不多稳住了。”
一般来说,公司破产对股价都是毁灭性的打击,毕竟一旦走到破产清算的地步,他们手中的股票就会变成废纸,所以在程氏宣布破产的初期市场上也出现了恐慌抛售,但在程氏紧接着宣布三桩并购计划后,这个趋势得到了显著的缓解。
毕竟程氏所宣布的并购项目中,买方都是有名有姓的大公司,这给了股民信心,比起现在抛售股票承受损失,不如看一看重组之后还有没有转机。
其中,郑先同对媒体的讲话起到了很大作用。
一个小时前,郑先同在出席董事会议的路上被记者拦住,对此事回应道:“现在生意不好做……我们商场上的人,能帮忙都是要帮的。阿英是个好孩子,我跟他父亲这么多年的交情,他就像我的亲儿子——”
视屏流传到网上,立即有媒体盛赞郑氏有人情味,有道德有操守,乃行业标杆。也有媒体揣测港城富豪圈内是否也有所谓的’守望法则’,几大家族彼此互相帮扶,于惊涛骇浪中鼎力于不败之地。
王助理看着这些报道,都觉得有点膈应,忍不住道:“这位郑董也太会做好人了。”
他那位尊女婿刘伟豪先生是怎么带着律师团大耍威风的,他可还记得呢。
程世英也看到了这些报道,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合上了电脑屏,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家吧,这几天辛苦你了。”
王助理一怔,下意识地抬起头:“可是——”
程世英向他笑了笑:“我看你熬得也不行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而后顿了顿,又道:“我们已经做到了最后,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命运吧。”
王助理闻言,竟鼻子一酸,’嗯’了一声。他知道员工共情资本家是个愚蠢的行为,但跟在程世英身边三年,每天看着他为了程氏奔波,眼见着高楼终于塌陷,他也不免沉声些触动——尤其是担心程世英。
这样一个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公司没了,他该怎么办呢?
“程先生,你怎么办呢?” 他忧虑地道:“现在外面一定有很多媒体。”
程世英向他笑了笑,转过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向他抬了抬手:“不用担心我,我有办法。”
王助理只得担忧地目送着他走出门外。
程世英乘电梯下到最底层,他常开的宾利旁边停着一辆小福特汽车。
这辆车之前被晶姐开去买菜,程世英也开的很熟。他拉开车门,踩下油门,车辆缓缓驶出地下车库,由后勤通道驶出,到了大厦背后的小街。
港城媒体是出了名的无孔不入,这道出口也有十几个记者伏守。但看见是一台又旧又破的小福特开出来,大多数人看了一眼就毫无兴趣地转过头去。毕竟程世英行事再低调,也不会屈尊降贵去开这么破的车,再说此刻程氏刚刚宣布破产,程世英应该急迫地想撑起门面,以证明他没有从原有的阶级滑落。
只有一两个较为机敏的记者道:“这车贴了防窥膜,有点奇怪,上去看看。”
立即有人开了面包车追上。
程世英自看到后车,收回目光,没有惊慌,脚下踩下油门,转动方向盘,福特车立即从小巷飙出,很快转入另一条小路。
后方的面包车没想到他会忽然加速,赶忙追上来。
然而出了路口,却发现福特车已经不见了踪影。
“奇怪,去哪了?” 开车的记者找不到人,想到反正里面也不是程世英,也没太在意,耸了耸肩,很快把车开转了回去。
程世英坐在车内,点着香烟,看着面包车自巷口驶过,低头将烟头扔进还剩一小层水的矿泉水瓶中,缓缓将车驶出了小巷。
或许在他人眼里,他是个但凡出门都有司机接送的少爷,但程世英其实很会开车。上大学时他也只开这么一部小福特,和朋友横贯过整个美洲大陆。
他本市街巷的了解也不比这些记者少,对于媒体的纠缠,他自小便有经验,所以自信这么一点风波还用不着保镖。
事实证明也是如此,他一个人一辆车,很快汇入车流,跟港城成千上百个普通的上班族没什么两样。
程世英没有回程宅,他知道这会儿在外头埋伏的记者一定不少,他提早给家里的佣人都放了假,此刻的程宅就是空楼一座。
他驶到名下的另一处房产,是一栋高层公寓,他从未来过,昨天雇清洁工来打扫了一下,当个临时的落脚处。
进了公寓,疲惫立刻席卷了他。程世英感到浑身酸痛,眼皮似有千斤重,他几乎是闭着眼睛走向卧室,只想一头栽倒在床上。
但在这之前,他得先给远在葡国的程子钰报个平安。
程世英在床上坐下,闭着眼将手机开机,然后屏幕刚刚亮起,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程世英认出那是楚何的号码。
他蹙了蹙眉,又松开,觉得有些奇怪——他以为在刚才的对话中,楚何至少有一段时间不会来烦他。
在他思索期间,电话因为未被接听挂断。但很快,另一个电话又打了过来。
程世英有片刻的犹豫,还是接了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对面就道:“你在哪里?”
声音很急促。
程世英困得脑袋疼,揉了揉眉心:“你有什么事?”
楚何道:“我问你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