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济,他都建议这位公子哥去医院里照个X光片,看看大脑上是不是光滑一片,半条褶皱都没有。
黄卓汀难以掩饰震惊,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
他被气的舌头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低头掐了掐眉心,手掌按在桌边,尝试着跟他讲道理:“程先生,有没有可能,这桩并购案一开始是您的父亲牵的头?”
程泽远对这件事也有自己的见解:“我爹年纪大了,脑子不是很清楚,如果不是程世英在他身边控制着他,爸爸怎么会同意?”
黄卓汀哑口无言。
他也是名校毕业,一路过关斩将爬到今天的位置,第一次觉得这幅伶牙俐齿生了锈。他看着程泽远,觉得把柄手电筒打在他脑后,两束光能直接从他的眼眶里射出来。
是他的估计地太高了,黄卓汀想,他第一个见的程家人是程世英,就以为剩下的人也是一样的水准。但程泽远显然是个真空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巨婴,而且还小家子气,估计从小到大唯一付出的努力就是争取程宏裕的宠爱。
这种没有水准的’坏’杀伤力更大,因为根本无法和他达成任何成年人之间的、有效的交流。
黄卓汀罕见地感到手足无措,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程世英。
满桌人,只有程世英一个没露出惊讶的神色。
他半张脸隐在黑暗里,浓密的睫羽掩着,脸上没有表情,似乎是正在思考着些什么。
黄卓汀观察他的神色,忽然心里一惊——程世英不会是想顺势甩锅吧?
程氏现在可不是什么香饽饽,现在有蠢货主动上来顶雷,程世英如果顺势把手头的股份和法人位置转让给程泽远,那他就可以顺势解套。而且这是个私生子,到时候他被股民、银行怎么整都不心疼,程世英大可撒手不管,到国外逍遥快活去。
黄卓汀背脊发僵,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登时有点慌了。他的合同可是还有两个月,如果程泽远接受,到时候一定会出史诗级别的乱子!真把他的工作邀约给弄没了他可没出哭去!
这时候,程世英抬起眼:“你有什么要求?”
他看的是程泽远。
程泽远见他终于开口,脸上更神气了:“先召开董事会任命我为CEO兼执行董事,再无偿把你手里的股票转让给我。”
黄卓汀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一半是由于程泽远狮子大张口,另一半是生怕程世英一张口就答应了,惊得在桌子底下猛地握住了他的手。
程世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转回脸,目光回到程泽远脸上:
“别做梦了。” 他淡淡道:“说点实际的。”
程泽远眼尾一抽,被程世英的语气激怒,但是一看到他雪亮的眸光身上被打过的地方就隐隐发痛,生生把怒气压了下去:
“什么叫实际?”
程世英同时看向他和一直没出声的罗全:“多少钱你们肯放弃手上的股份?”
闻言,罗全眉目一动,程泽远却如同受了侮辱般瞬间暴怒起来:“股份我绝对不会卖!”
程世英闻言,眉目向下一敛:“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黄卓汀见他如此断然回绝,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
程泽远气得不轻,霍然从座上窜了起来:“程世英!你欺人太甚——”
黄卓汀心想这半扇猪还知道四个字的词语?这时,他手心忽然一紧,黄卓汀看过去,见程世英站了起来,目光雪亮地朝他看了一眼。
黄卓汀这才猛地反应过来——他还攥着程世英的手!赶忙松开,脸带着耳根一起红了。
程世英倒是没说什么,收回手,站起身:“王助理,替我送他们下楼。”
老板下了逐客令,王助理早就忍受不了这个趾高气昂的程泽远,迫不及待地站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罗全忽然开口:“程先生,连送送我们都不情愿吗?”
程世英看向他。罗全勾起嘴角,略微坐直了些:“实不相瞒,今天我们来拜访,一路上遇到不少媒体。如果程先生肯送我们下楼,在媒体面前露露脸,以示兄弟俩有和谈的意愿,对股价也有好处。”
程世英闻言,动作微顿,朝王助理投去一个目光。王助理立刻心领神会,拿起手机发了几条信息,几秒后抬头对他点了点头。
看来的确有媒体在楼下,程世英不是优柔寡断的人,面子功夫有时不得不做,他于是抬起手:“请。”
罗全又笑了笑,站起身,一行人走出会议室,在楼层内探头探脑的员工们赶紧躲回办公室内。程泽远像只斗鸡趾高气昂地走在前方,程世英懒得理会他,敛目走在后面,罗全却没跟着他的’老板’,而是挤来了程世英身侧。
“小程总。” 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您贵人事忙,名片可要收好了,有什么事情随时和我联系。“
程世英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讶罗全当着程泽远的面就敢凑过来和他说话。
罗全朝他笑了笑:“我明白你们兄弟两个中间隔着一层,有些话不好直说,我是个外人,有什么事小程总不好开口的,可以和我商量。”
程世英目光在他脸上微微一顿,接着转过眼:“你也不算外人。”
罗全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程世英轻飘飘来了一句:“二叔最近身体怎么样?”
罗全这才露出惊讶的表情来,他没想到程世英能查到他和程家的关系。他自以为和程二叔的关系很隐蔽,程二叔没有在兴文投资直接持股,也从未将他正式介绍给程家人——程世英是怎么查到的?
罗全不知道他只是陪程二叔打过一次高尔夫就被程世英记住了,只以为他消息灵通,一时谨慎了几分:“都好,都好。”
进了电梯,几人都不再说话。罗全站在程世英身侧,本意是想乘机撬撬口风,在程氏和两兄弟的争斗间捞些好处,别看程氏是破产了,但对于投机者来说不管怎么样都有机会,破产有破产的玩法,至于集团会怎么样……就不是他该管的了。
可惜程世英心智之坚定,是他没有预料到的。罗全看了眼程世英冷淡英俊的侧脸,先前只听说程世英长相好,重体面,没想到本人居然这么强硬。
思绪间,电梯降到最底层。
程世英走出电梯,果然见门口挤着一堆媒体。他略皱了皱眉,闭了闭眼,调整好表情向外走去。
一见两人出来,媒体蜂拥而至,程世英刚走到门口,话筒就支到了他面前:
“程先生!请问您不顾父亲遗嘱,侵吞弟弟资产的事情是否属实?”
“请问苏女士访谈中的内容是否属实?为何不尊重父亲遗嘱?”
“请问您是否有与程泽远先生和解的意图?对前期宣布的并购计划有什么影响?”
记者的问题紧凑而清晰地在他耳边炸开,程世英的神情有一瞬的空白,隔了两秒,才看向提问的记者:
“……什么?”
似乎是看他的神情确实疑惑,一个记者直接举起手机给他看:“三十分钟前,苏秀霞女士在访谈节目上展示了程宏裕先生的遗嘱,里面提到程先生将20%的股份留给了程泽远先生——”
程世英垂下眼,看着苏秀霞眼圈微红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手里拿着一张文件:“老程去之前,一直担心我们母子……遗嘱是早就写下的,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实施。”
她说着,低头用手帕按了按眼角,无限委屈:“我只希望孩子们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我们孤儿寡母的,如果不是被人逼迫,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程世英眉尾一颤。
烈阳下,他神情冷凝,玉色的面孔仿若悬冰,移动眼珠看向程泽远。
程泽远也正看向他,目光里满是幸灾乐祸。
程世英下颌角一动,电光火石间明白了这一切。程泽远和苏秀霞打了场好配合,那边上访谈节目,这边要求他到媒体面前,就是为了让他在众目睽睽下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