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世英的反击举动没多久就传遍了全港,遭到媒体记者的大肆报道,其中财经报纸充当急先锋,请来专家深度剖析程世英的策略举动,褒贬皆有,支持者恨不得将他捧上神坛,评价为教科书般的反恶意收购案,批判者则认为他此举太过大胆冒进,牺牲股价夺取控制权,实际上是伤害股东的利益。
然而民众显然更加关注八卦媒体,上面将程家三代的爱恨情仇扒得清楚明白,甚至连小三苏秀霞曾经是夜店舞女,连护理学历都是造假的信息也都挖了出来。更有在收容程泽远医院的工作人员站出来爆料,说程泽远毁容后情绪暴躁,经常摔砸东西,还常常和苏秀霞吵架——他妈曾经当过夜总会舞女的这条消息就是她的好儿子自己在医院长廊吼出来的。
网上的舆论纷纷扬扬,大多数人还是站在了程世英这一边。不过舆论中心的本人并没有余力关心这些。
程世英看着手边玻璃酒杯上反射的亮光,有些出神。
“……程公子。”
听到自己的名字,程世英陡然回过神,收回目光,看到了对面的金玖连。
“不好意思,金先生。” 他立即坐直了身,歉意地笑了笑,坦然地承认:“我走神了。”
金玖连不以为忤,温和地笑了笑,以为他是受最近的留言影响,便道:“媒体上的消息,听听也就算了,太过关注对你没有好处。”
程世英笑了笑,实际上他并不是因为流言走神,而是在想楚何。他不知道怎么去评论那天发生的事情,但如果说那全是酒精驱使下的行进,似乎也不是完全准确。毕竟在楚何走后,他不得不自己做出了那种事。
他与金玖连的生意已经走入正规,程氏的地产生意还不算亏损得太严重,对于金某正处于上升期的企业家来说,只要摒除股权的担忧就是一块极具吸引力的产业。
程世英已有了九成的把握,面上维持着礼貌的笑容,嘴上流利地回答着金玖连的问题,分出了半个自己来出神。
如果说刚开始他答应和楚何接吻是酒精和怒气驱使下的冲动,在后面的行为中,他却无法否认自己是清醒的。
而且他想的还是楚何。
甚至不是中学时期的他,而是将他推到墙上、满脸是伤,嘴角留着血的楚何。
程世英听到自己说了句什么,金玖连畅快地笑起来,他也跟着笑,指尖却暗中拧紧了大腿上餐巾的一角反复摩擦。
在谈话的空挡,程世英借酒杯挡住自己的神情,缓缓垂下眼睫。也许他是素得太久了?不仅是他的朋友,实际上程世英自己有时也惊异于自己能够单身这么久,除却楚何,他未曾和其他任何男性有过亲密的接触。
尤此他并不太清楚,身体上的反应到底是因为楚何这个人,还是单纯出于他的生理需求,程世英觉得自己有些许无法分辨。
和金玖连的谈话很顺利,程世英与他约定好了签订合同的日期和时间,在目送对方上车之后,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上大学时,他曾和包括郑世英在内的众多狐朋狗友一起凑热闹,去过一间混合性向的地下酒吧。那算是他最肆意,最没有束缚的几年,在国外没有港城无孔不入的媒体,也没有崇拜他的学弟学妹,也是程世英内心中较为浮躁的几年。
他和朋友们去了那间酒吧,喝得半醉之后,不知道谁将他们带入了一个地下包间。高台上的钢管四周围绕穿着清亮的男人女人,姿态妖娆地穿梭于红蓝射灯之间。
包间里有各色皮肤种族的男人女人,程世英身边坐着一个棕色皮肤的拉美男孩,有着强健的身体和闪亮的眼睛,他嘟着嘴唇,试图将一小片纸条传递到程世英唇上。
程世英当时已经半醉,他记得自己偏过头,闻到了男孩身上浓重的香水味。
然后他做了什么?他没有接过那张纸片,在拉美男孩的挽留中率先走出了包厢。
程世英猝不及防地想起了这段回忆,看着面前的空气微微出了神。时过境迁,那个男孩子的长相他已经记不清楚,但能被放进那个包厢的人长相都不会差。程世英记得他穿了件设计奇特的明黄色断袖,其下露出线条流畅美丽的手臂和大半的腹肌。
而他那是,似乎并没有太多冲动。
程世英在路边呆立片刻,缓缓呼出一口气,仰起头,用力闭了闭眼。
就在这时,汽车喇叭声唤回了他的注意:
“世英!”
程世英回过神,见刘其贤一条胳膊搭在了车窗外,正探出头看向他:
“想什么呢?上车吧。”
程世英拉开车门,坐上车:“麻烦你了,还来接我一趟。”
刘其贤摆了摆手:“有什么麻烦的?我就在附近吃饭,顺路嘛。”
程世英笑了笑,他从酒店搬出来后,就暂时借住在了刘其贤位于城外家中。车辆驶出城市,蜿蜒驶入僻静的庄园,铁制的大门在他们身后关上,缓缓泊入前庭。刘其贤从车上下来,转头便见一辆黑车停在树荫下,车前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见他们走近,转过身朝他们点头示意。
刘其贤挑了挑眉,回头去看程世英:“什么情况?他们要一直守在这儿?”
程世英从车上下来,分过去一个眼神,而后敛下眼:“不用管他们。”
程世英已经逐渐习惯了有群保镖暗中潜伏在四处。或许也不是习惯,更多的是他懒得去找楚何理论,说了几次对方也没有要停的意思,他也渐渐放弃了。这些人会不会去楚何通报他的一举一动,程世英也懒得去管,因为他知道不论怎么做,楚何都会想办法缠上来。
程世英想到这里,脚步又是一顿,皱了皱眉,他这算是被楚何给缠习惯了吗?
刘其贤不知内情,只以为是他雇佣的安保公司,打量了几眼道:“这是哪个公司?看着规格还挺高,那车是防弹的吧?”
他本想说用得着这么高规格的安保吗?但转念一想程世英是差点被泼了硫酸的人,也就理解了,抬手拍了拍程世英的肩膀:“小心些也好。”
程世英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轻轻‘嗯’了一声。
刘其贤和他向屋内走,一边抬手勾住了他的肩膀:“怎么说?晚上还是去玟华?”
程世英闻言看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刘其贤勾着他的手臂紧了紧:“怎么了,不乐意啊?我的大少爷,今天的局是特意为了你准备的,保准你满意!好不容易让那个野种栽了个跟头,和金伯谈的生意也顺利,你今天就好好放松一下,嗯?”
程世英被他勾着肩膀晃了晃,皱了皱眉,抬手挡了挡:“别晃,头都被你晃晕了。”
刘其贤只好松开手,举起手作投降状:“好好好,真是挨不得你——” 他仔细打量友人的神色,接着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不想见家明。但大家好歹是这么多年的朋友,就这么断了联系,也不太好吧?“
程世英闻言,皱了皱眉,面上凝出一层冷意。
刘其贤见状立即噤了声,不敢再劝下去。这么多朋友中,他是最不敢惹程世英的。虽然表面上来看,程世英是一帮公子哥里教养脾性最好的,但他深知这个朋友内心深处有坚强的毅力和决心,一旦真心发火,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他不愿被殃及池鱼,只好双手合十求饶道:“程大公子,我的好少爷,您就当是救我一命,郑家明那个家伙痴缠起来是个什么劲你也是知道的。他现在是挨家挨户地打电话要约你出来,不是我也有其他人,我们都被他折腾惨了。就这一次,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也省得他再来骚扰我们!”
他了解程世英,知道他是个责任感强、绝不愿意拖累他人的个性,果然见程世英面色稍缓,微微松开了眉头,接着偏过脸去,抬手揉了揉额角。
最终程世英还是答应下来,在傍晚和刘其贤一同来到了玟华庄园。
夜晚的庄园完全换了个模样,和白天开放的阳光房以及户外区域不同,晚上庄园开放的是直接建造在海滨峭壁边的地下二层。程世英与刘其贤自电梯出来,直面一整扇透明的落地玻璃,外面直接是浓黑的天空和广阔的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