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珠从伞面一滴一滴落下。
他将伞举在自己的膝盖前以免雨水滴落在车里。
雨珠落在牛仔布料上,一滴一滴晕染而开。
耳边先是听到一声车门合上的闷响,还没来得及抬眼。
湿漉漉的折伞顶端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
那只修长宽厚的手瞬间也变得湿淋淋。
“给我吧,放后面。”徐京墨开口,手掌裹住冰凉湿漉的折伞,微微使力。
陈空青听话松了手,趁着男人转身放伞的时候,抽了身边的几张纸巾。
男人回身,几张干燥的纸巾便递在他的手边。
青年张唇,嗓音如雨水般清润:“伞很湿的,徐医生擦擦手。”
“谢谢。”男人低着眸,并未抬脸,抓着纸巾的边沿接过,随即轻拭着手。
小插曲结束后,徐京墨便发动车子。
正值晚高峰,医院附近堵车严重,雨也越下越大,挡风玻璃外的雨刮器都快抡冒烟。
密闭的车里,混杂着一股特殊的草药香气,窗外的潮湿气息也不知从何透进。
男人正视着挡风玻璃,看着前方亮起的汽车尾灯。
陈空青觉得车里有点闷,但是雨那么大,又不能开窗。
然后又不知道该和徐京墨说些什么,于是把脑袋偏向窗外。
“我看病历上写,你是昆大的学生,怎么住在外面?”
许是气氛有些凝滞的原因,男人张唇问起。
“这么问好像有点八卦,抱歉。”
“不会的。”青年转回脑袋来,没觉得这个问题会冒犯,很自然的道,“我和我男朋友住一起。”
当今社会对于同性恋爱的包容程度已经很高,加上徐医生还是自己的主治医生,陈空青觉得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这样。”这两个字慢了好几拍才从男人的唇里吐出来,紧接着还跟上了一个急刹。
副驾上的青年因为惯性不由一晃,低低吸了口气。
徐京墨踩下刹车,转过眸来“抱歉......”
“是前面那辆车忽然停下。”青年皱着眉看着前面那辆小轿车,用有点打抱不平的口吻说着。
滂沱大雨终于在他到小区门口前两分钟消减了气势。
陈空青一边和男人道谢,一边撑起伞下车:“谢谢徐医生,徐医生路上小心......”
雨还是有点大。
陈空青躲在伞下,贴着屋檐匆匆进了小区大门,以至于他全然没注意身后那辆奔驰迟迟没有离开。
雨刮器扔在规律地工作,车里的男人紧盯着渐行渐远的青年。
他原本想和陈空青说到家报平安。
开口的那一刻却哑声了。
他们没有联系方式。
窗外,潮湿的水汽一点一点蔓延,侵入。
车里的空气也一点点,变得晦涩,难捱。
陈空青一回到公寓,胡乱把鞋子一脱就跑到阳台。
还好还好,几株凌霄花还算坚强,没有被风刮倒,只是掉了好几片叶子,花瓣上也满是风霜雨珠。
他赶紧把花搬进了室内,把胡乱的枝叶整了整,这才去洗澡。
洗完澡已经七点多,凌霄还没回来。
雨也还在下。
他不由有些担心。
之前凌霄会烦他老发信息,所以他现在都克制着不去问。
但是今天雨这么大。
他抿抿唇,犹豫要不要发信息的时候,指尖忽然一痒。
又开始了。
心口也跟着发热。
他不禁咬了咬牙,也不管有没有吃晚饭,先去烧了一壶热水。
陈空青刚把药丸吞进嘴里,玄关处便传来开门声。
凌霄回来了。
男人穿着一套球服,浑身汗津津的,貌似还淋了雨,后背湿了一大块。
陈空青见状,不由关心着:“怎么淋这么湿,快去洗澡吧。”
凌霄低头换鞋,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应声,便径直去了浴室。
陈空青也没在意,好吧,其实是有点在意的。
但是凌霄淋湿了,去冲澡,很正常。
这么想着,他已经起身去了厨房。
他熬了一锅驱寒的姜汤。
姜汤出锅,凌霄也从浴室里出来。
男人一出来就把眉头锁紧:“你搞什么东西了,味道这么重。”
陈空青端着汤从厨房里出来,有些尴尬:“姜汤,你不是淋雨了。”
“不用做这些,我不喝。”凌霄的语气稍稍控制了一点,但依旧冷着脸,往沙发上一坐。
“好吧。”陈空青默默把那碗热乎的姜汤又放回厨房,然后把厨房的玻璃门关紧,尽量不让味道再漫出来。
然后自己走过去,沿着沙发坐下:“你今天忙什么啦。”
凌霄按着电视遥控器:“训练,能忙什么。”
陈空青抬着眼,那张眼睛里好像只能看见凌霄。
凌霄长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和他以前梦里梦见过的那双眼睛很像。
所以,他总觉得他们之间有很深的缘分。
“我今天去医院了。”他往凌霄身边靠了靠,“我真是生病了,真的是那种要和人牵手拥抱才能缓解的病。”
男人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慢半拍的回答:“还会有这样的病。”
“嗯......”陈空青咬咬唇,他不介意再出动一点,“你抱抱我吧,我现在也不太舒服。”
他和凌霄已经在一起快三个月了,可是凌霄一直不乐意和他靠的太近,别说接吻了,牵手拥抱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凌霄说是因为不喜欢他身上的草药味,可有时候他洗了澡,凌霄也还是有别的理由。
“你没吃药吗?”男人说着,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药在哪,我给你接点热水,吃了应该会好点吧。”
陈空青顿在沙发上,没有抬头看凌霄:“我刚吃过了。”
“那你坚持一下,看看药效。”男人说着便往房间去,“我先回房看球赛了,今天有点累。”
“噢,好。”陈空青尽量调高语气,笑着回答。
直到耳边传来房间清脆的落锁声。
“啪嗒”。
凌霄把门关上了。
陈空青坐在沙发上,随手揽过一只抱枕,抱进怀里。
松软的海绵把怀抱填满,但也只能把怀抱填满。
窗外的雨声没有停歇,淅淅沥沥。
原本应该算是很好的白噪音,徐京墨却睡的勉强。
半梦半醒间,他又梦到穿着那件印着小兔棉睡衣的陈空青。
“哥哥,你要走了嘛?我会一直记得哥哥的!”一双闪亮水润的柳叶眼弯起,对着他毫不吝啬的笑。
梦到此处,男人又一次清醒,睁开了眼。
一直记得。
兔子可真爱骗人。
爱骗人的兔子这会儿正熊抱着陪了自己很多年的胡萝卜形抱枕,然后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
病情因为有药物作用,有得到一定的控制。
接下来的几天,陈空青都能没有杂念的泡在实验室里搞标本。
实验室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草药气息。
草药的气味,绝不仅仅只有苦涩,还有合欢的甘,梅实的酸,凌霄的辛。
他拿起手边的凌霄花干,轻嗅着。
是有一点呛鼻,可他喜欢。
刚好忙的这几天又碰上了凌霄的生日。
凌霄原本和他说没时间可以不用来,但这可是凌霄的生日,他怎么能不去呢!
所以当天,他急匆匆从实验室里出来,带上提前准备好的礼物,是凌霄最喜欢的一个球星的签名款球衣。
还没到包厢呢,他就在想凌霄收到礼物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了。
光是想想就觉得开心。
穿过饭店的走廊,青年推开包厢的大门。
先是听见嘈杂的谈话声,再是看见凌霄正和一伙人坐在包间的沙发上。
“空青儿,你终于来了。”率先抬起眼的并不是凌霄,而是他们的共同好友高天友,“你过来坐,我们打游戏呢,等我们打完就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