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某人的右肩,也早已被雨一点一滴地浸湿。
“已经租到房子了吗?”徐京墨继续问道。
陈空青含糊地回答着:“嗯……还在看,快租到了。”
徐京墨:“那现在,你准备搬去哪?”
他承认自己这样刨根问底地追问很奇怪,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问。
隔了好几秒。
“现在在师哥那儿借住呢,过渡一下。”陈空青不太会撒谎,所以把脑袋埋得更低了。
但他并不太想说自己现在住实验室,好像会显得有点太窘迫了。
虽然他自己觉得在实验室睡得还挺香的。
耳边的男声忽而冷了冷:“师哥哪个师哥?”
陈空青被这个问题问得懵了几秒,哪个师哥?
徐医生应该哪个都不认识吧……
“就是和我同组的师哥……他比较热心肠。”兔子呆呆地眨了眨眼。
徐京墨重复道:“热心肠…是挺热心肠的。”
“……”陈空青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而且徐医生的语气……听着不太像夸人。
反而有点渗人。
兔子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两声:“对……他人是挺好的。”
“感冒了么?”徐京墨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两声咳嗽。
于是终于切回正常的音调,垂眸看着身边缩在羽绒衣里的兔子。
这个视角里,兔子的脑袋显得更圆了,头顶处的发旋前,被风吹起几根栗色的碎发。
他很想伸手,将五指插进这栗色的软发里。
指缝间都会浸上兔子身上那股淡淡的药香味吧。
陈空青觉得头顶有点麻麻的,麻得很突然,他没多想,只猜大概是被风吹的:“没有,就是风有点大。”
雨势比刚刚弱下些许,雨声也没有那么嘈杂了,多出几分柔和。
陈空青看着脚下湿漉漉的地面,抿唇正在想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找点话题。
怎么这段路这么长,怎么还没走到。
鼻间也在此时,涌进熟悉的伯爵茶香,混合着潮湿的水汽。
很清新的味道。
他闻着这股伯爵茶香,猛地想到。
他和徐医生离得这么近,他能闻到徐医生身上的味道,徐医生应该也能闻到他身上的气味吧。
耳边很突兀地闯进凌霄的声音。
【“你快去洗澡,身上臭死了。”】
【“他身上的草药味很难闻。”】
【“一股药味,离我远点。”】
心口忽地又被压上了一块石头。
他酝酿着,小声道:“我今天在实验室待了很久,身上的草药味是不是很难闻……不好意思啊,徐医生。”
然后,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这段沉默随着时间比例,一起押注到了兔子的心口上。
变成一块又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也是在此刻。
耳边渡进一道沉稳而珍重的男声:“很好闻,我很喜欢。”
第31章
雨还在下。
淅淅沥沥。
一点又一点拍在车窗。
陈空青盯着窗外,思绪顺着雨滴,一滴滴坠落,蔓延。
原本一直盘旋在他耳边的,是从凌霄的嘴里吐出的那些话。
他知道是刻薄的。
却也还是会忍不住觉得。
也许药味,真得很难闻。
不过现在。
就在今天的傍晚,17点25分后,他的耳边,不再重复那些刻薄的话。
变成了一句沉稳而珍重的声音。
“很好闻,我很喜欢。”
陈空青心口那一块块压上的重石,又一块块地落下。
徐京墨坐在副驾前,听见身旁的兔子正长长地抒出一口气来。
“不舒服?晕车?”他有些担心。
他记得小时候,兔子是晕车的,晕得还挺厉害,会哭会闹,最后还会吐。
不舒服?
陈空青猛摇着头,他就是感到太舒服了,才会吐出这口压在心里多年的郁气来。
“不晕,没有不舒服。”他回答。
男人的视线落在前方,脚上匀速压着油门:“那就好。”
只是那双视线里忽地蒙上一层灰蒙。
从前的兔子会晕车,会说这辈子最喜欢哥哥。
现在的兔子不晕车了,也不记得他。
车子停在天越小区前时,淅淅沥沥的雨声终于停下。
陈空青松下身上的安全带,弹开车门:“麻烦徐医生了,你快回去吃晚饭吧,明天…明天我肯定请吃饭。”
徐京墨偏过眸,那双丹凤眼在昏暗的视线里,仍旧熠熠有神:“好,你快上去吧,室外冷。”
昆市雨夜的温度的确很低。
陈空青点着头:“徐医生再见。”
说完,兔子就把门轻轻带上,转身离去。
被雨水糊混的车窗外,兔子的身影愈发模糊,遥远。
徐京墨却并没有挂档离开,反而按下熄火键。
陈空青坐上小区的电梯,一步一步走过这近半年来每天都在走的路。
很快,他就走到了公寓门前。
那扇沉重的入户门前。
青年摸出口袋里的那串钥匙,插进锁孔里。
“咔哒”一声,入户门灵巧地打开。
和之前无数次回家一样。
但他知道。
这次不是回家,是告别。
陈空青缓缓走近客厅。
偌大的客厅里,凌霄正瘫坐在沙发前,大概是听到了动静,眼神从始至终都锁定在陈空青的身上。
“回来了。”男人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用这样的语气和陈空青说话。
陈空青迈进的步子微微一顿。
其实,这样的场景,是他以前梦寐以求的。
回家的时候,凌霄可以和颜悦色地和他说说话。
只是,这是他以前的梦想。
现在…他只想自己能有八只手,能把剩下的行李快速打包好,然后离开。
开始收拾行李前,他先问了句:“你说不知道东西放在哪,是什么东西?衣服吗?衣服我都帮你放在衣柜里了,春夏秋冬是从左到右,袜子在左边第二个抽屉里。”
凌霄那张看着有些许憔悴的脸变得更沉,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你吃饭了吗?你好像还没吃过我做的饭。”
陈空青皱起眉来:“我是问,你有什么东西不知道放在哪?我现在告诉你,然后我去理行李。”
说着,他忽然想起还有还钥匙这件大事。
站在茶几前的青年俯身,将手里那串钥匙压在桌面上。
金属制的钥匙和玻璃贴面发出一声碎响。
坐在沙发前的男人,眼神也落在那串钥匙上。
陈空青:“钥匙在这,你收好。”
凌霄双臂撑在腿前,上半身前倾,舌尖舔过后槽牙:“不着急,先吃饭吧,不应该吃一顿散伙饭么?”
青年只觉莫名其妙,迈开步子准备去卧室:“不用了,那我先去收拾东西。”
“等等。”凌霄忽而调高音量,“阳台上的凌霄花怎么没有了?”
“死掉了,我就扔了。”陈空青淡淡答道。
死掉了。
扔了。
男人看着近在咫尺的陈空青。
明明和从前一样。
又好像哪里都不一样了。
他有些怔然:“那是我们一起买来的。”
“是的,是你付的钱,需要我转你么?”陈空青说着就要掏手机。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沙发上的男人看着好像有些苦恼,伸手抓着头发。
陈空青不想再耽误时间,径直往房间去:“我去收拾东西。”
“你别搬走行不行。”凌霄蓦地站起身,一米八多的身高,又是常年健身的人,走上前来时,一团阴影也跟着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