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吐出个烟圈,“怎么没必要?规定8点就是8点,都提前装修,那还立规矩做什么?”
训完楼上的邻居,我叼着烟在楼道里巡逻,想弄清到底是谁家敲水管。砸墙的还算听话,敲水管的经常半夜敲,搞得我睡不好觉。
6月,楼道里苍蝇嗡嗡飞,我边找敲水管的、边打电话训物业。
“楼道里苍蝇乱飞,业主物业费白交了啊,你们怎么做的消杀?”
“什么叫尽快?我问你什么时候解决,是需要你给我一个确切的时间,而不是让你往后推脱搪塞。”
“今天下午要是还有苍蝇,我就向房产管理局投诉!”
我循着声响找到隔壁,隔壁大哥装修完了,说不是他们家敲的;我找到楼下,楼下在修水管,但说他家只在白天敲,晚上没敲,我与他理论半小时,给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自5月5日淋了半宿雨后,我从未睡过完整的觉,全怪这些不按时装修的邻居。
花呗还没还上,家里刚装修完,换纱窗安空调又是一笔钱。
反正这月也还不上,我下楼又刷花呗买了包南京。
聒噪的蝉鸣、五颜六色的气泡水、红彤彤的樱桃……真他妈讨厌夏天。
5月5日之后,我无心工作,多亏上季度初签了品胜,才保住工作。
Q3降级,毛利任务35万,这季度想保住工作,至少要签21万。天籁过了春招暂停投放,宁朔被渠道截胡,路鹏说是又下海当鸭子去了……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与人类交谈,跟邻居都能骂起来,用这种态度对待客户、怎么签单?
算了,不干了,混仨月底薪离职吧。
我不记得吃没吃饭,忘了睡没睡着,终日浑浑噩噩,两点一线游走在家和公司之间。
9月的一天下午,小雨联系我,说:“明天上午沈总办公室见。”
本以为与沈月生不欢而散后,品胜不会再与澜海合作,小雨叫我来定是沈月生授意,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会合作,但没人与钱过意不去。
我连忙出门理发、买了套衣服,将自己收拾出人样儿,翌日前往沈月生的办公室。
但没见到沈月生。
小雨问:“合同呢?”
我将合同发她。
小雨说:“合作金额改成120万。”
按照品胜之前合作的毛利率,120万回款毛利差不多有20万,我改合同时修改了产品组合,确保整体能有21万毛利,保住工作。
小雨神色淡漠,“就算你那点儿钱,也不问问沈总。”
提到这俩字,我心头一紧,不自然道:“阿……他还好吗?”
小雨说:“沈总病了。”
“病了?”
“嗯。合同我转给沈总,晚点儿他会签。”小雨说,“你抽空去看看他吧。”
沈月生喜欢趴在我的胸口吃蛋糕,靠着我打电话,早上起来还要往我怀里钻……就像生活不能自理的洋娃娃。
没有我的照顾,他居然把自己弄病了。
我很担心他,离开他的办公室后,直奔公寓。
到了公寓门口,又有些犹豫。
沈月生说过喜欢主动出击而不是被动等待,如果真的需要我来看他,早就给我发信息了;沈月生的身体素质很好,不会有什么大病,兴许过几天就没事儿了;况且,他生病应该有家人照顾,不会孤零零地呆在公寓。
我以什么理由和身份来看他?
是想低头认错,挽回情感继续当他的狗吗?
我收回握在公寓门把上的手,走了。
*
分开后我认真反思了我们之间的问题。
作为商人,他认为我不再具有投资价值,就会不计沉没成本,立刻切断关系,对顾铮如此,对我也是一样。
作为金主,他能为我牺牲利益已是难得,我却总觉着付出与回报不对等,也不想想,我没钱没地位没能力,他凭什么看上我?
三星千金为了爱情嫁给保安,最后被家暴离婚。爱情不是有感情就可以,还需要物质、地位、思维上的同频。
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是:无法同频。
28年Q4,再次降级,季度任务25万毛利,终于降到了可以完成任务的级别。
花呗还完了,新房的家具也全了,生活正在逐渐变好,可心中像是被剜去一块,总是感觉空落落的。
颓废小半年,我重振旗鼓,研究新的营销策略。
之前卖营销包,毛利1万左右,现在我想多搞点儿毛利。
“姐啊,这是您对门那家,去年搭建的自媒体号,现在小黄车月售10万多单。”
大姐问:“我跟你合作,也能像他家一样,在网上卖这些课程?”
要是能保证卖出去这些网课,我就自己开声乐班了,犯不上干这费嘴皮子的糟心活儿!
竞对不仅做了自媒体号,还聘请主播并做了大量投流,才能实现月售10万多单的转化,我不能承诺大姐“合作就能达到同行的效果”,只能保证会尽力去做。
我说出滚瓜烂熟的营销话术:“姐啊,现在早已不是消息闭塞、靠人脉接单的时代了,了解您最快速的方式,就是上网搜,自媒体号能有效承接您的后链路转化,实现营销闭环。”
“我就是专门为教育行业提供招生策划的,已经签了几十家教育客户,与我合作肯定比与其它销售合作更靠谱,您放心,我肯定用心帮您做。”
签单让我久违地感受到喜悦。
这半年,运动分泌内啡肽不会让我快乐,吃糖分泌多巴胺不会让我快乐,只有签单能让我收获短暂的快乐。
之前干销售只为生计,现在我重新审视这份工作。
或许是被沈月生贬得太过卑贱,征服客户给我带来极大的愉悦,我享受谈判的过程,并逐渐理解林奕然所说的。
干KA(50)一是为了赚钱,二是为了愉悦自我,为什么要管客户死活?
挫折能摧毁一个人的斗志,但同样也能使人强大,爱情不是我的全部,我还有需要为之奋斗的事业。
我需要钱,要让我妈过上好日子,要好好工作,认真生活。
那天过后,我将所有精力投入在客户身上,马不停蹄地工作。
11月11日,光棍节,我买了套定制西服奖励自己。
镜中的男人英姿笔挺,像被月光吻过的雕塑,眉骨凸起,睫毛半掩两片深潭,瞳孔中是整片星空。
帅,真他妈帅!
感觉我又行了。
12月12日,完成销售任务,我买了一斤樱桃,吃了两个,将剩余的分给同事,陈夕问:“你咋不吃?”
我说:“吃多怕上瘾。”
陈夕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是什么样?
记不清了。
只知道现在我要谈单、要赚钱、要算投产比、要计较利益……
我记得樱桃是甜的,可现在吃起来是酸甜的,既然樱桃的味道都能变,那人应该也会变吧。
*
2029年初,我穿着光鲜亮丽的西服、拎着真皮公文包、揣着厚厚的招生计划,来到品胜。
想与老客户洽谈春招计划,也想让曾经的金主看看我与之前的不同。
沈月生没在办公室,小雨说:“品胜上市,总校迁址北市,沈总应该不会再回俞城。”
一句话把我打回原形。
以为自己很重要,实则他看都不看我一眼,这么重要的事都没和我说。
“阿……沈总什么时候走的?”
“元旦前。”小雨撇了眼我的公文包,换了称呼:“品胜不会再合作,赵经理别再花心思了。”
我据理力争,“现在是春招旺季,天籁都翻倍投入,品胜更应该抓住时机。”
小雨摇头,“沈总说,已经够了。”
够了?
品胜100多所分校,招生哪能够?
我不理解。
小雨说:“沈总说,他已经给过你分手费了。”
脑中划过一道闪电,原来上次合作施舍的20万毛利,是给我的分手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