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质的锅盖和铁锅缝隙里冒着热气,香味渐渐溜出来,靳青云不太喜欢这种带着味道的热气,他嫌气息会沾到衣服上,但这个味道很香,所以还能忍受。
等肉熟的功夫两人吃菜,凉拌菜很清爽,徐望博看着对面靳青云吃:“味道能吃惯吗?”
靳青云吃得很斯文,白了徐望博一眼:“我又不是没吃过东北菜,不要把我说的像外国人。”
徐望博说:“天地良心,我真没你把你当外国人。”他悄么补上一句:“就是你吃那些东西,老让我感觉是网上说的白人饭。”
靳青云吃冷吃生,灿轮食堂饭菜很丰富,他吃的次数不多,一问就是嫌有味。
靳青云说:“习惯了。”
徐望博吐槽:“你确实是习惯了,对了,你在国外待了几年,怎么成了一生英伦情了?”
靳青云咽下去口中的蔬菜:“我十二岁就出国了,确实很久。”
他嗓音平静,说的也是一件自己觉得无关紧要的事,徐望博却骤然抬头观察靳青云神情,他面上依然是无波无澜,瞳孔大而黑,有种置身事外的漠然。
十二岁,才小学毕业,也不知道多高。
徐望博绷了绷面容,突然有些后悔上次问他九年义务教育的事了,他让自己别露出太多神色,想轻描淡写地掀过这个话题,掀开锅盖用公筷夹了一大块鹅肉放在靳青云面前盘子里:“来,吃块鹅肉吓不着。”
靳青云咬住用牙齿撕下来一块肉,咀嚼着,待咽下去之后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惨?”他似笑非笑地开口:“一个自小离开了父母离开了家庭的小可怜?”
徐望博也啃肉:“哪能呢。”他凝视着对方的眼睛:“我一个父母双亡的人不会觉得你一个人留学很惨。”
靳青云脸上笑意收了些,他停了一会:“不好意思。”
徐望博摆手:“没事,我那时候太小了,根本对家里人没印象,后来老罗照顾我,是我干爹。”他唏嘘,又很无所谓,十分吊儿郎当:“我生下来就是给人当儿子的,给谁当儿子都行。”
靳青云道:“我也不是同情你,我说不好意思只是证明我是一个有礼貌的人。”
徐望博:……“行吧行吧。”他想了一下:“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在国外容易孤独。”
铁锅炖热气腾腾的冒,带着浓油赤酱的气热烈地像上倒腾,锅底咕嘟咕嘟地冒着,汤汤水水和炖得软烂的大鹅死得其所,汤在沸腾。
两个人隔着白气望彼此,靳青云低下头正要吃肉,看清楚碗里的东西后停下筷子,迟疑一瞬,把筷子一放,身形向后一靠,不吃了。
徐望博撩眼去看,靳青云碗里有只鹅掌,趾之间的蹼半透明,染上酱色。
徐望博了然。
靳青云能吃鹅肉,那种切好的块状肉他能接受,但是对于这个炖得烂烂的掌下不去嘴。
徐望博咬了咬口腔软肉,故意坏心眼:“怎么还嫌弃上了?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鹅有脚多正常,指望着水里日行千里,啊,应该也不会出汗吧?”
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迟疑。
靳青云额上青筋一跳,恼怒道:“闭嘴!”
徐望博忍住笑意,夹了一块土豆:“吃点别的。”
靳青云直接把碗一推:“不必。”
他是真不想吃了,那一大锅铁锅炖一口都不打算吃。
徐望博看着,点了份排骨炖盅,掀开后里面是两块小精排,加了冬瓜和大枣,汤很清。
徐望博用勺子舀了几下,检查确实没什么能踩雷的食物后才放在靳青云面前:“喝点汤。”
靳青云又嗅了嗅,最后开动。
两人一个人吃肉,一个喝汤,旁边桌子客人带着小孩,这小孩五六年级的样子,一会嗷嗷嗷跑过来一会啊啊啊跑过去,家长稳稳得坐在桌子上,偶尔说一句‘过来吃饭’算是教育过了。
靳青云站起来,徐望博立马跟上,只见靳总一把拉开隔断的屏风,冷着脸道:“既然生了就管好你家小孩,别让他乱吼乱叫,这么大了也该有礼貌。”
被如此不客气的说话,那一桌人面面相觑,靳青云本身气质就贵,又居高临下,口吻完全命令式,旁边又站着肌肉发达的徐望博,这组合十分有威慑力,那人摸不准,悻悻说了句好。
一直到发动车,靳青云脸上依旧不愉,他边系安全带边道:“家长也不知道管教,既然不管,生他做什么。”
徐望博发动车子,嘴上附和:“可不嘛,家里人没教育好。”
靳青云嗤了一声:“已经那么大依旧没礼貌,我更加讨厌小孩。”
徐望博侧过脸:“不至于,也不是所有小孩都这样,有的小孩就很可爱,说不定等你有了孩子就会改观。”
靳青云脸上有嘲讽:“我不会有小孩。”
徐望博狐疑地瞅了一眼靳青云裤子。
靳青云嗤笑一声:“我厌童厌蠢,这辈子都不会要孩子。”
话语里感情色彩太重,徐望博一边开车一边道:“这话不能乱说。”
靳青云如今身居高位,代表着灿轮,需要谨言慎行。
靳青云也清楚,吐出一口气,不说了。
一个周末就这样过去,礼拜一两人一同去公司,靳青云周一有例会,徐望博自己在办公室等着,门突然被敲开,方秘书敲门而进,笑容满面:“徐助理,董事长有请。”
徐望博笑着答应。
再次走进19楼那间董事长办公室,靳宗岐正对着电脑,见徐望博过来后道:“先等一会,我忙完手头的事。”
徐望博应下,坐在沙发上,他不露声色地观察这位海城的首富。
体型很好,没有大多数男人的啤酒肚,五十上下的年龄,身上气质甚至儒雅,手边放着ipad,手指在电脑上敲击速度很快,熟悉电子产品。
他目光再落到身后书架上,除了一些经典作品外,近些年的网络直播、新能源汽车、币圈投资等各类书都有涉及,知识面广,这个年龄并非停滞不前,依旧孜孜不倦学习。
徐望博不由得想,一个懂得克制、终身学习的董事长,身体依旧强壮,那精神呢?是否愿意把手中权力分割出去交到儿子手上?
他敛去心中思绪,坐在沙发上,往杯子里倒茶。
靳宗岐放下鼠标,转了转椅子:“刚收到一个文件,想着看完再说,让你等了一会。”
徐望博笑道:“应该的。”他端了一杯茶走过去:“方秘书说您找我?”
靳宗岐摆摆手:“也没事,就是想和你们年轻人说说话。”
靳宗岐问徐望博哪里人,又问什么时候退役,徐望博一一作答,两人一同说起老罗,靳宗岐坦言:“老罗是个汉子,我佩服他,你是他教的,我放心。”
他兜圈子,徐望博陪着兜圈子,漂亮话徐望博会说,奉承话也能信手拈来,两人一说一和,都不挑明,看起来气氛很好。
靳宗岐喝了一口茶:“青云最近怎么样?”
徐望博知道今日重头戏来了,靳宗岐就想问靳青云的事,他拣了不痛不痒地说,譬如周末吃了什么,又说了公园大天鹅的事,靳宗岐脸上笑意都没下去过。
末了,靳宗岐道:“你们年轻人果然能说到一块去,这样吧,你以后就常待在靳青云身边,他给你一份工资,我也给你一份。”
徐望博知道这是拉拢,这次说大天鹅的事能过,下次就得说靳大天鹅的事了。
他忙推辞,说什么不能这样做这是违背合同给卫特抹黑事关重大请董事长收回命令云云,反正能推就推,全部说公司不允许。
靳宗岐笑眯眯道:“没什么不允许的,下次我亲自给老罗说,他敢开除你,你就正好来灿轮上班!”
一直谈了半小时,徐望博才走出19楼,他去茶水间接了杯水,回到办公室。
一连两天风平浪静,周三时候,靳青云在办公室开小会,徐望博照例在外,等人都出去后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