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级失误(45)

2025-09-22 评论

    军队的信件一般都是由邮差在早晨七点之前统一送来的,这里戒备森严,其他时候根本进不来,今天是他离家的第三个月快四个月了,他仍然没有收到白榆的信。

    下午三点二十,他收到消息,说家里出了变故需要他回去一趟,是从军属区发来的电报。

    一般的士兵条件有限,发电报只有高级军官才有的权利,纪泱南知道,这份电报来自于纪廷望。

    

    他当天坐上了从军队开往联盟的车,部队的上校在他临走前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欲言又止的模样让纪泱南想到了那些安慰牺牲士兵的亲人,那种眼神他太熟悉了。

    兴许是没有换掉的作战服,所以他很清晰地闻见了血腥气,心脏有一瞬间停滞,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从军队到联盟军属区起码需要两天的时间,开车的是一名士官,年纪很小,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的样子,但脸上有着一条很深的疤痕,从眼睛到嘴唇,他说是被敌人用刀砍伤的,他的母亲为此哭了很久,但他却觉得没什么,甚至当着纪泱南的面笑着说:“这是男人的勋章,上过战场的Alpha是没有理由退缩的。”

    “你的母亲呢?”纪泱南问他。

    “在家里,带着弟弟妹妹,长官,我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但我没有父亲,他们都在等着我回家。”他语气很激动,“如果不是这次,我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我知道这仗一旦打起来就停不了,但我很期待见到他们,长官,谢谢你。”

    纪泱南忽然想起了白榆,他从口袋里掏出当初离家时Omega送他的那块手帕,水绿色的,料子很滑,角落里绣着他的名字,夏日晚间的风从车窗外拂过,掀起他的手帕,他攥着又收起来,没什么表情地说:“谢我?你知道我为什么回去吗?”

    士兵用手挠了下他脸上狰狞的疤说:“不知道。”

    车里变得很安静,只有沉闷的引擎声,纪泱南看着车外连绵不绝的山峦感到一阵疲惫。

    他做了个很长的梦,梦到了冯韵雪。

    

    冯韵雪是家里的独女,她的母亲去世得很早,父亲也一直没有再娶,但纪泱南没见过外公,他自有记忆以来家里包括他在内只有四个人,只是后来多了个叫安明江的Omega。

    他对安明江从小就有敌意,因为他知道,自从安明江住进了那栋房子,冯韵雪就变了,变得易怒,情绪不稳,时常会在半夜跟纪廷望吵架,也会摔东西,那时候他小,不知道安慰是什么,苏叶会在夜里哄他睡觉的时候捂住他的耳朵小声告诉他:

    “少爷,不要听,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他问苏叶:“为什么吵架?是因为Omega吗?”

    苏叶一向柔和的眼里像是被缭绕的雾气笼罩着,她很轻地拍拍纪泱南的后背,让他快睡。

    “爸爸为什么要把Omega带回家,妈妈不高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叶没有办法回答他,她也没法对着一个七岁的孩子解释,这个世上很多事都是没有理由的,尤其是感情。

    纪泱南看出她的为难,耳边的争吵声还在持续,他闭上眼装睡。

    “我知道了。”

    

    记不清是几岁开始,他的身体出现问题,年复一年的变差,起初是不太能跑,到后来走路都成问题,冯韵雪带他看遍了医生,但那两年联盟战事频起,很多医生都被调往前线,医疗资源紧张,他的病一拖再拖,再到后来,纪廷望带着怀孕的安明江离开家,冯韵雪彻底崩溃,而他被送往军区医院,再没出来过。

    军区医院给他做了全方位的体检,最终确定是他的腺体呈现退化迹象,影响了他身体各个机能。

    冯韵雪自那以后除了待在他的病房,就是去找医生,她甚至偏激地向医生询问,有没有更换腺体的可能,医生告诉她这种手术整个联盟都没人敢做。

    战争年代,医疗落后,更换腺体需要在无数次的实验下确保技术成熟才可以,而在这之前还得有人甘愿成为实验品,医生问她:“你愿意他变成实验品吗?”

    实验意味着会失败,她活生生的孩子有极大概率会变成一个躺在手术台上的失败品再也醒不过来。

    

    纪泱南的十二岁是他最想死的一年,他整日躺在病床上,一遍遍看着翻烂的书,在一次无法控制地从床上摔下来时,他对冯韵雪说他不想治病了,他手背上是数不清的针孔,还有被淤血堵得高高隆起的水肿皮肤,他的身体发育得还没有普通七八岁的Alpha好。

    “妈妈,我很痛。”

    他不停地说他不要呆在这里,他连自主吃饭都做不到,或许有一天他会像隔壁的年迈Alpha一样,大小便失禁,他没有办法面对这种结果,他跟冯韵雪说:“要是能死就好了。”

    冯韵雪打了他,用病房里的衣架,避开他针扎的手臂,抽在了他无法行动的小腿上,那是他第一次见冯韵雪哭。

    “你的命是我给的,我允许你死了吗?”她吼着,眼泪从她一向漂亮的眼睛里砸出来,“纪泱南,再给我听见你说这种话,打的就是你的嘴!我告诉你,我没放弃,你就给我好好活着,听到没有!”

    冯韵雪的眼泪太沉重,纪泱南抛不开。

    

    那天夜里,他发起了高烧,冯韵雪寸步不离地陪着,他感到脸颊还有脖子都热热的,仿佛被浸润,整个人都躺在春天的河流里。

    冯韵雪抱着他,很懊恼地跟他道歉:“对不起泱南,对不起。”

    她接连说了好几句对不起,问他疼不疼,纪泱南想说不疼,但又怕冯韵雪继续哭,他就回答:“没关系妈妈。”

    冯韵雪将他瘦削的身体抱得很紧,在他耳边的轻声细语像极了一声声执拗的恳求,他快喘不上气都没出声。

    “泱南,别说想死这种话,你这么小,还没长大,你以后的人生会很辽阔,要活着。”

    

    ......

    

    车子在早上七点开进联盟政府管辖的区域,距离军属区还有差不多十公里,纪泱南让开车的士兵在中央街的中心放他下来。

    “长官,不用送到家吗?”

    这个点头顶的太阳已经很晒了,阳光拉长脚底宽阔的身影,他看着士兵说:“你不是很期待见到你的家人吗?回去吧。”

    士兵年轻的脸激动地涨红着,他朝纪泱南行了个非常标准的军礼。

    “谢谢长官!”

    

    纪泱南是走回去的,中央街离军属区并不远,他步行二十分钟到的家。

    熟悉的楼房矗立眼前,门口那片花圃不似以往生机鲜艳,从外面看没什么大变化,可他突然有些胆怯,心脏停了几秒,疼得厉害,阳光照耀在客厅那座落地钟上,他一步步走进去,周围仿佛被按了时间静止的开关。

    嘀嗒——

    嘀嗒——

    像是踩着心跳,周身空无一人,纪泱南有种沉溺于深水的窒息感。

    

    “少爷......”

    有道虚弱的声音颤颤巍巍地叫他,他转过脸,看到了悠悠。

    悠悠应该是哭过,脸颊跟眼睛红透了,纪泱南紧绷着下颌,他不太清楚自己目前的状态跟情绪,可能是麻木的,他问道:“人呢?”

    悠悠眼睛又红了几分,“夫人......她......”

    纪泱南要往楼上走,像以往回家的每一次,准备先去冯韵雪的房间里跟她打招呼,有人从后面拉住了他,炎热的天气里掌心是黏腻的汗,冷冰冰的,柔软的指尖钻进他每一条指缝。

    他微微转过头,白榆清瘦的脸浮现在眼底,柔水的眸子被思念填平,无声地喊他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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