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打仗,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白榆说话很慢,吐字却很清晰,只不过说几句就很累开始喘,他直勾勾地盯着安明江:“我知道你肯定想保证小少爷的平安,纪先生生死未卜,你总得为小少爷做打算。”
安明江不耐烦地打断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榆扶着膝盖起身,跟安明江面对面,想起妈妈跟弟弟他不禁开始眼红,可内心无比坚定,“你得帮我,他不可能就这样放过你。”
“你也疯了。”安明江骂道。
怀里的纪明卓开始无意识哭泣,他没理客厅的白榆,而是把纪明卓送回了卧室,十几分钟才从房间出来,发现白榆还站在原地,猩红色的眼底像团深色的火焰。
他从楼上下来,心烦气躁起来,“所以你刚刚帮我就是为了这个?”安明江气急败坏地开始揪自己的头发,“我帮你我有什么好处,啊?你们一个两个全都病得不轻,这种事你让纪泱南带你回去不是更好?我是会开车,又不是会开飞机,我怎么越过联盟的巡查带你去贫民窟?”
白榆眨了眨干涩的眼,告诉他:“当年夫人从贫民窟把我带出来,她给了我钱,也答应会给我妈妈还有弟弟治病,我想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安明江确定白榆就是疯了,说的话牛头不对马嘴,他又没问什么妈妈跟弟弟。
白榆急切道:“我告诉你了,纪先生现在不在,他不可能就这样放过你,他很快就要走,你没多少时间,小少爷更等不了,他一定会把你处理掉。”
安明江立即打断他:“你跟我说这些难道你能帮我?”
白榆脱口而出道:“我刚刚帮过你了!”
空气凝滞,安明江愣了好几秒,呼吸声开始变重,在他印象里,眼前这个Omega一直都是温顺的、不会反抗的,他更是从来没把白榆当做一个阻碍,但现在Omega变得偏执又狰狞,竟然学会了跟他做交易。他不断在心底衡量着白榆跟他说的话,他又开始揪头发,焦躁不堪地踩着地板来回踱步。
“我说了,贫民窟去不了,我不可能放明卓一个人在这里,更不可能带着他上路,他经不起折腾。”
“那……”白榆陡然像个哑巴,他垂着快要断掉的脖子,安明江才看见他后颈斑驳的血迹。
白榆语气难掩失落,但他没放弃,只说:“你等我,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安明江攥起拳头,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上楼陪纪明卓,正午十二点,有人出现在门口,安明江以为是去而复返的纪泱南,结果是跟着纪泱南的士兵,他给了自己一张去军区医院的申请,安明江反应迟钝,直到看见署名来自纪泱南。
“什么意思?”
士兵回他:“纪长官的意思。”
安明江知道,其实是纪泱南看在白榆的面上才做出的退步。
士兵离开后,安明江把那份申请叠好放进口袋,然后推开了阁楼的门。
白榆正伏在那张小桌上写信,安明江没细看,只大概瞥见了妈妈跟弟弟的字眼。
“怎么了?”白榆抬脸问。
安明江开始还有些纠结,但想到了病重的纪明卓,他接受这个交易。
“你不是说冯韵雪答应你带你母亲跟弟弟治病吗?”
白榆心脏一滞,钢笔都从手中滚了出来,他腿根酸软地站起,说:“是,她答应我的。”
“纪泱南给了我一份军区医院的申请,我今天就去,会帮你查一下他们的出入院记录。”白榆眼里的期盼快把他烧尽,安明江直接转过脸,“但如果她不是送到军区医院治的那也没办法。”
白榆攥紧拳头,指甲扎进掌心的刺痛太过真实,他一个好字都说不出,被困水包围的窒息感让他很久才缓过来,最后跟安明江说了声谢谢。
家里那辆黑色汽车的钥匙被放在客厅落地钟旁的桌上,白榆替安明江把车门关上,纪明卓就躺在后座。
车子很久没洗了,车轮上都是早就干巴的泥,还凝着折断的野草,白榆注视着车影逐渐消失。
这辆车给了他两次希望,一次是十岁那年他拿了冯韵雪的钱跟着女人离开,一次是现在,他要等着安明江带给他好消息。
……
纪明卓需要住院,医生的意思是身上的水痘确实会自愈,但小孩子的皮肤受损很严重,而且精神状态非常差,住一段时间修养比较好,安明江瞬间如释重负,医生走后他陪了昏睡的纪明卓一会儿才离开病房。
他对军区医院还算熟悉,要找到八年前的出入院记录说难不难,但也不简单,他首先就得去档案室。
不巧的是他在这里碰见了纪泱南。
Alpha穿着今早的军装出现在二楼诊室,幸好他反应快,没跟人撞上,他是等着纪泱南进去后关上门才从离开住院区找到医院大楼的档案室。
在军队待久的好处就是学会很多歪门邪道,这段时间由前线送来的伤兵比以往都要多,医院人手不够,档案室自然没派专人值守,他是从窗户爬进去的,在看见摆的密密麻麻的资料时,他就有些后悔答应帮白榆这个忙了。
档案室有股长久不见太阳的霉味,从铁架的第一排看到了年份,然后按照规律找到了八年前的资料,他一个个翻,扬起的灰尘让他咳得肺都快炸了,凭着白榆给他的名字,他终于到了关于安筝的记录。
空气凝滞许久,安明江瞳孔都有些恍惚,他又咳了好几声,才把关于安筝的那页撕下来,最后把文件袋放回原位,重新翻窗出去了。
……
等待很煎熬,白榆焦灼时开始啃指甲,在下午近六点才听到汽车喇叭声,他着急忙慌地跑出去,小腿猛地撞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不知道是不是受伤了,他不管不顾,一瘸一拐地出门,安明江正好下车。
白榆心跳如擂鼓,平息不下来,嘴唇张张合合,好半天才喊:“安先生。”
安明江穿了件发黄的衬衫,不太合身,空荡荡地罩在身上,他用力把门关上,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白榆跟在他身后进屋。
“安、安先生。”安明江什么都不说,白榆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怯懦,他开始不安。
安明江把从医院偷来的东西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没有多余的动作,“你自己看吧,这是安筝的病例记录,我应该没找错。”
白榆颤颤巍巍接过来,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殷切地问安明江:“他们什么时候出院的?得的是什么病?治好了对吗?”
安明江不喜欢他这个眼神,实在没有办法给出十足的耐心,但他又忍住了。
“你自己看就知道了。”他顿了顿,又问:“你从来没有问过冯韵雪吗?”
医院病例档案的记录纸张比信纸要大的多,但是年岁已久,泛黄严重,白榆也不知怎么了,就是克制不住地抖,他牵强地笑了笑,眼睛也没什么光彩。
“夫人不让问。”
苏叶姐也说,在这个家最好不要提别的名字。
安明江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样,问了个跟他无关的话:“冯韵雪花了多少钱把你买来的?”
白榆表情茫然,身子都弯曲着,他摇头,说:“不记得了。”
安明江别有深意的眼神让白榆迫不及待地打开那份叠得没有规则的病例。
上面用黑色的钢笔写满了字,有很多专业术语白榆都看不懂,字迹也很潦草,他从最上面看起,第一栏是姓名,他看得很仔细,生怕漏掉安筝的名字。
但他太着急了,看了一遍都没找到,然后又重新开始,最后在中间的部分看到了安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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