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转过身来,对着站在地面上的尺绫温声说:
“我的小乖孙,快下来。”
尺绫突然感到熟悉,楼梯背着光,愈发愈黑暗,他低着头看,就正如有一个十年前的他在地下室抬头望。
“我认识你吗?”尺绫拿着吃一半的大芒果,停在楼梯上,问老头。
“我认识你。”
老头说道,
“你不就特意来找我的吗。”
第157章 身入黑蛆
尺绫继续走下去。
他看到一盏昏黄的灯, 他的眼睛有一点不习惯,眯眯眼。地下室很大,有走廊、有茶室、有各种各样的酒、有在远处行走的人, 手上都带着纹身。
“好看吗。”老头问他。
尺绫侧侧身子,“这是哪。”
“我们去拿你的礼物。”老头只是说道。
尺绫停下步子, 看走廊尽头的人, 他们手上拿着刀枪。
“他们要干什么。”尺绫抿嘴。
老头笑笑:“你真有好奇心。我们先去取了你的礼物,再参观吧。”
他转身, 想要往外走, “我不要了。”
“你会要的。”老头发出一声。
尺绫停下脚步来。
两个走廊尽头的人, 手持着刀具, 在尺绫准备反抗老头, 转身离开的时候, 他们有一刹那想冲上前来。
刻在下一秒,他们似乎是忌惮着身后老头的势力,停下动作,迟迟不上前。
老头走上来, 伸手轻轻薅抓住他的头发, 尺绫的头颅被压下来,老头凝望着他的眼睛。
“你多大了。”
尺绫不回答。
老头温和地说:“你的眼睛, 和你父亲的真像。”
“夭元老, ”尺绫突然声音低沉, “请松开你的手。”
两人目光直视, 两对目光触碰,后脑勺的发丝动了动。
“你看, 这不就认得了。”眼前老人慈祥的面孔上,绽开一抹笑。
氏族元老夭之, 前前任话事人之一,退居幕后。尺绫第一次见他的脸。同时,他也是父亲的养父。
父亲是遗孤,曾在数岁时差点于密林死去。当时,是眼前这个年近半百的老头收养了他。
只是,谁都没想到外表如此和善的一个老人,竟然能养出狼子野心的谋权篡位者。父亲推翻了前势力的统治,径直上位了。
养子上位的一刻,他宣布退休,不再参与族内事物。
“老东西。”尺绫轻声骂道。
“好听。”老头似乎很满意。
没有其他人了,他与父亲的照片,甚至连其他元老都不可能有。
泄露图片的“黑蛆”,就是眼前这个看似和蔼的老东西,他父亲的养父,他名义上的祖辈,破坏他温和生活的幕后黑手。
很多年前,尺绫的父亲为了上位,直接灭门一个氏族。一夜之间,就直接将世家大族分散的权利全部紧握手中。
尺绫要学习他爸,把所有老东西都屠屠了。最好全部老东西都毁灭,不分亲疏远近。
“别害怕。”老头安抚他:“你和你父亲都是我的骄傲。”
“我不是,我不认识你。”
尺绫别头。
“还在生气,”老头松开手,笑问,“因为我发了你和你父亲的图片吗。”
占据N市的是一群氏族元老,他们掌握经营着各种企业,甚至渗入官僚体系,深深扎根,影响整个N市甚至周边地区的命脉。
从地下室出来,一无所有的尺绫,要从这群老东西手中握住权力,可谓困厄重重。
他的哥哥,为了让他顺利上位,极力将他推上公众视野,让他受到大量的关注。
他的璀璨星途,算是过渡的一点星光,足够他牢牢稳握权,获得保命依靠。
一切都那么顺利,他成功借着公众之力,表露出自己的纯良和谨慎,获得支持与认可,继位当上家主。
但这并不完全万能。一张照片和铺天盖地的煽动情绪,足以令他陷入漩涡之中。
他的粉丝固然能保留它在圈内的地位。可在上头眼中,重要的不是清白,是价值,这场舆论能让他随时成为被放弃的一颗弃子。
尺绫原本根基就飘摇不定,他选择了借助上头的力量,但此事一出,事情如果不能解决,前途将是未知数。
“你生气了。”老头笑笑,感慨,“可我不会害你。”
尺绫并不信任他,这个祖辈给他送来一张图片、带来满天辱骂、张扬针对,引得一地名声狼藉、名誉扫地。还马上要死了。
老头转身:“算了,先带你看一看。”
尺绫站在原地,不动。老头也没有继续走,他站在走廊,指着:“这,就是黑蛆。”
这里有房间负责专门包装新型毒品,有人专门送货,有收放高利贷,有商谈生意的。
总之是一个非常标准,结构分明,规模庞大的黑涩会组织。
尺绫看着这一切,抿嘴,不说话。
之前注视他的眼镜男,
跟上来,替老头开门,老头走进去。
“小乖孙,你过来。”
尺绫觉得很恶心。老头坐到茶几前,开始泡茶。尺绫不喜喝茶,更不喜眼前这个老东西,他面对沏好的红茶无动于衷。
“坐在高位的感觉如何?”老头笑问。
尺绫沉默,不回答。
老头伸手,从茶几底下的柜子里,抽出一本薄薄的账本。他笑眯眯,将薄账本推到他面前,里面记录着黑蛆的所有生意来往。
这是一个拥有几百成员,盘踞西南三个片区,影响力涉及多个大区、数个国家的组织。体系成型、组织成熟,每年获利成千上亿元。
“这全都是你的了。”
老头说。
“你是领袖了。”
这将成为尺绫第一个完全掌权的集团,他可以像玩大富翁一样经营它。
这个亲切慈祥的祖辈,亲手为他培育了大礼,为他的上位,助力一份名为“黑蛆”的礼物。
尺绫看着:“我不想死。”
尺绫继续说:“你有病吧。”
黑蛆如果量化成经济,它足以堪比一个国家,如果量化成刑罚,它足以变成一百颗子弹。
他手上突然多一个违法犯罪的组织,本来就不甚清白的背景,更加洗不清楚,这是要把他往死路上逼。
老头笑笑,只是说道,“你喜欢就可以了。”
他接过账本,没有打开。在这一刻之后的每一秒,他都可以发号施令。
他都拥有着握紧它和毁灭它的选择权力,他能掌控这里的生死。对尺绫来说,这不是一件好事。
尺绫带着账本走出去,刚到走廊,戴眼镜的男人就上前来,给他一个信封。他模样温文尔雅,带着点笑意:
“尺家主,这是您要的东西。”
尺绫接过。
他走出地下室,打开信封,阳光照射下,不知是视线还是照片,变得扭曲起来。
照片上的两个人,都清晰得诡异,尺绫默声,垂眼看着。
父亲已是死人,他还活着。尺绫回忆往事,宛若隔世。
他撕掉照片,烧毁了。
-
第二日,尺绫很早就起身,洗漱好脸蛋,去车站等候发车。
车上有几个人,都拿着大袋小袋,还带着馒头饼干当干粮。似乎只有他一个是去小石村的。
尺绫继续靠窗坐,他看到一些以往的风景。他看得很入迷,不知道是否有在回忆。
他记得那里曾经堆满泥石流,现在被修好了。老人坍塌的房子始终没再建起来,他独自一个人走进去。
没有人认出他,没有人对他感到诧异。尺绫一直沿着坡走,往上走,路过村卫生所,路过爷爷奶奶家,路过村委会大院。一路从村东来到村西,他看到帐篷了。
村子刘坐在帐篷面前,蓬头垢面,头发一绺一绺的,身上居住着无数只跳蚤。他身后的帐篷还放置宝贵的无线电机。
疯子刘余光看到他,抬头,呵呵笑道:“我认得你,你是城里来的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