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钱, 但还是接过尺绫的十块, 道一声谢谢。
摄像师有想过,如果尺绫不是出身于一个这样的家庭, 他会不会可能在某个工厂,某个职校门口遇到他。
可惜看不见平行世界, 摄像师的想象力被现实扼杀,回归现实。尺绫吃完包子,站起来,摄像师也跟着站起来。他要去买一瓶水。
“两块。”老板娘声音冷淡,接过钱。
出来后,天完全落下黑幕,灯光亮白,宛若黑平面图上贴白纸片,干净利落。
【好像城市夜游记】
【有点现实和魔幻交织的感觉了】
【尺绫的直播间,总和其他人画风不太一样】
【可能他不说话吧,有种哑巴美】
他走过阴暗的小巷口,走过大路,走到桥头。桥头的工厂下班了,大家鱼涌而出,吃宵夜去。尺绫也想吃宵夜,但他没跟他们一起走。
他站在原地,站在路边,就这样望着。
灯光交相辉映,电瓶车飞驰,一盏盏虫一样的灯光在他背后交汇,闪现消失。
有人忽地喊他一声,尺绫回头。
“我去,好巧呀!”楚文斌在百米开外,朝他挥手,奔来。
尺绫在原地没动,等他过马路,等他跑上人行道,等他来到自己面前。
“好巧。”
两个团队汇集,摄影师见了摄影师,分外熟悉。
“我在这绕,没想到就看见你了。”楚文斌露出一排大白牙,傻憨憨地笑。
【这么快就集合了,真的假的】
【有点假,但还行】
【无所谓,总不能手机分三个屏看三个直播间】
【挺好,为我节省流量,最好早点三个人都集合】
摄像师和主人公身上都有定位,节目组互相都会报位置,以免场面失控,必要时引导三人“意外”集合。
正是摄影师引导楚文斌,噼里啪啦说一大堆口水,兜兜绕绕好几条街,才恰巧遇上尺绫这位小伙伴。
“诶,你今天赚多少啊?”楚文斌迫不及待,“我去搬一下午砖,md可赚了,一百五!”
“我要是把早上做了,就有两百多,等我剩下两天也去搬砖,刚好能凑够六百。”
他兴奋不已。
尺绫没告诉他自己赚了五百,只是说闲逛一下午,和大爷玩游戏赚点小钱,帮人算账也赚了点。
楚文斌举起大拇指:“果然是好兄弟,靠脑子吃饭的,我没看错你。”
楚文斌精打细算,预留多出来的几十块,大方请尺绫:“走,我们去吃西餐小面包,我保准钱够!”
刚进袋,就破财,楚少爷好似天生享福命,从不委屈自己。
尺绫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楚文斌扯着他过马路,走到一家精致的西点店,隔着玻璃,开始指蛋挞流口水
“我今早来的时候,就想吃了,路过看好几回。”他盯着,目不转睛,非常痴迷。
“中午经过我也想吃。”他又痴迷一句。
尺绫弯腰下看。隔着玻璃窗的蛋挞,在暖光的照耀下,透出微微焦糖黄,酥皮薄如蝉翼,一层层重叠。
“吃吧。”他也说。
楚文斌听到这句话,高兴得手舞足蹈,心底有信心踏进门。推开玻璃门,顶上的风铃铛铛响,破了夜寂。
“欢迎光临。”
看台的是个小姑娘,和他们一样大。
看见摄像机下意识躲,看见两个被拍的角儿,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明星?她都不认得。
“要两个蛋挞。”楚文斌喊。
蛋挞四块钱一个,不便宜。小姑娘说:“这是葡挞,不是蛋挞。”
楚文斌说都一样,来两个。他现在就要吃。
小姑娘让他们自己夹,自己却坐在前台低头。节目组以为她非常介意摄像机,尽量避开对他的拍摄。
楚文斌挑两个品相最好的,兴奋地放进盘子里,谁知拿夹子的手力气一大,直接把蛋挞给夹变形了。
尺绫安慰他:“别伤心。”
两人拿到前台结账,小姑娘才放下笔,支支吾吾地站起来,打小票:“一共八块钱,谢谢。”
楚文斌看见她笔下压着的,居然是熟悉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你要高考吗?”楚文斌自来熟,立马问。
小姑娘脸涨红了,抿上嘴不高兴,帮他们把蛋挞装进袋子里。手上意思是要赶他们走。
可惜楚文斌死皮赖脸,会到意了,也不愿意承认。
“我也要高考咧。”他把夹坏蛋挞的悲伤抛之脑后,为找到同龄伙伴欢呼雀跃,“这本不行的,太简单了,你得做另一种颜色那本,那本才符合高考题型。”
小姑娘声音埋怨,握紧笔:“不关你们事。”
“啊对,”楚文斌见话题彻底结束,赶着和好兄弟走出去,何必留在这讨人冷脸皮,满不在意,“我就说说。”
【楚公子,终究是变成了尺绫的模样】
【这句“啊对”“我就说说”有点熟悉,这应该是尺绫的台词吧】
【果然在一起玩久了会越变越像,楚少爷染上尺绫性格了】
【你不懂,这叫夫妻相,kswl】
尺绫拿起蛋挞,看一眼那题目,跟着楚文斌离开。
“现在的小姑娘,真不禁说。”楚文斌一出店门,没走几步,高谈论阔。
“也太内向了吧。”他不甘心,仍旧说。
尺绫突然出声:“不太一样。”
楚文斌愣住,回头看他,一脸疑惑。
尺绫说:“她应该,辍学了。”
楚文斌彻底呆滞,黑夜里只看见合不上的嘴巴。
“那本练习题做过,字迹不是她的。”他缓缓解释,“她写在其他纸上。”
而且笔迹生硬,在拙劣模仿,歪歪扭扭,和他的字有点像。
那本五三上,画满百无聊赖的涂鸦,还有人用红笔批改过,日期早已是好几年前,估计五三的主人可能都快毕业了。
“你神算子吗,这都能看出来?”楚文斌大感震惊,眼前兄弟像个神仙,什么都能看见,“还是说你辍学经验丰富,心有灵犀啊。”
尺绫转过头去,看路边飞蚁。飞蚁成群密密麻麻,仿佛像雨后的征兆。
楚文斌一口一个蛋挞,走在路上,总闷闷不乐。路过书店,看到成群摆出来的教辅书。他突然停下脚步。
“你要干嘛去?”摄影师看手机上陈桐的定位,正欲把两人引导过去,谁料楚少爷突然脱离队伍了。
楚文斌回头:“买本书。”
摄像大哥们慌张了,眼上看定位,心里想他不会还要原路返回吧,这可大事不妙。
他们出声提醒:“建议不要,这样人家只会觉得你有病。”
另一个摄像师也说:“买给她,她也不一定能考上。可能她只是看看。”
楚文斌哎呀一声,叼着蛋挞皮,一头栽进书店里,不理会来自成年人的劝说:“万一能激励她呢?对不对,你们总把社会想的太坏了。”
楚少爷的社会和他们的社会哪一样?摄像大哥们苦笑。
楚文斌花原价,重金买下一本五三,买前才想起来问尺绫,是什么科目的。
“化学的。”尺绫答。
两人从书店出来,楚文斌毅然决然原路返回,说无论对面骂不骂他有病,他都想给她。
远看,西点店还开着,暖光温和。楚文斌赶步子,手里抱那本练习册。
刚到门口,暖光下照两个影子,隔着的玻璃门内投下尖锐人影。
“叫你偷懒!”
“叫你偷懒!”
“不打不行了是吧!一天到晚就想着读书读书读书,心比天高,身为下贱。这么能读怎么不见你考个清华?”
“md打死你这小贱崽子!”
西点屋内,擀面杖摔打的碰撞声和骂声不绝。
“你爸还在医院上躺着呢谁给他倒屎倒尿,你特么就想着读书?读鸡儿书?这么能读就考个中专,读鸡儿读我说你读鸡儿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