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迟书誉摁下开关,家里没有阿姨,也没请钟点工,家务都是他和宋时衍做的。
他出差几天,茶几还是干净的。
他的提起的心落了地,推门走进卧室,想看看宋时衍。
看一眼就好,看一眼就放心了。
迟书誉无奈地摇了摇头,阿衍又不是小朋友,他担心成这样。
卧室的门被风吹开一个口子,宋时衍没关门。
迟书誉迈步走进去,被子光滑平整。
他愣住了。
宋时衍没什么事情干,终日待在家里,怎么会。
他冰凉的手指抚上更为冰凉的床单,那床单向来软和细腻,从未这么冷过。
角落里有一团凌乱的纸团,像是被人揉搓过一般。
迟书誉弯下腰,仔细地打开纸团,上面的字迹乱糟糟的,一看就是宋时衍的字。
我出门玩一玩。
划掉。
我去L市了,不要担心我。
划掉。
后面宋时衍似乎是烦躁了,连划掉的线都不愿意好好写了,小小的一张纸被他密密麻麻地涂满了黑色的圈。
他在向迟书誉报备,却不知为何又不想报备了。
是出什么事了吗,以阿衍的性格,如果不是出什么事了,不会不告而别。
迟书誉将纸团仔细地伸展开,又合上,又展开。然后再也耐不住焦躁,大踏步朝卧室门外走出去。
他的表情沉静,宋时衍一个大活人,又不可能丢了,知道他在哪里就好找了。
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刮过他的衣摆,带来了几簇潮湿的睡意,顺着未关的窗户,能看到外头晃荡的吱呀。
那棵上了年纪的桃树此时微微颤着,宋时衍还是猫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待在那棵树上,或看向书房里工作的人,或跃跃欲试往树下跑。
他的生活单调而无味,无论是做猫亦或做人。
窗外风雨大作,雷声闪烁。
本地向来不爱下雨,要下总是周遭的一片城市遭殃,才能勉强波及一点北郊。
迟书誉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打开手机,搜索了L市的天气。
特大暴雨。
迟书誉一拧眉心,步子越来越快,门口孤零零落着一把伞,门被大力关上又弹起,很快就慢下了幅度。
第70章
或许是曾经当过猫咪的缘故,宋时衍走着走着,感觉周围的风湿哒哒的。
他下意识往边上一躲,也许是运气好,也许是老天都疼爱他,他刚躲进屋檐下,大雨就迫不及待地倾了盆。
宛如有人自天穹倒下了一桶巨大无比的水,这次的雨又快又急,将外头的世界模糊又严厉地隔开了来。
宋时衍脸皮薄,不买东西不带礼物是不肯在人家门口停留的,可这雨简直大的要命,贸然出去,非得被水冲走才是。
和成为落汤鸡发三天的烧相比,脸皮倒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正当宋时衍踟蹰之时,背后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截清瘦的胳膊伸了出来,一把把宋时衍拉了进去!
宋时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那手看似细瘦柔弱,力道却实在不小,扯的宋时衍胳膊生疼。
他偏头看一眼,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符允朝着他皱眉:“下这么大雨,你在L市干什么?”
他才帮宋时衍换完身体不久,宋时衍怎么一个人跑到了L市。
宋时衍被刚才的雨淋得十分狼狈,还没等他说话,符允就不知从哪摸出一块毛巾,给宋时衍从头到尾擦了干净。
他动作干脆,宋时衍摸着头上的毛巾,傻乎乎地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四周的装潢,才发现墙上挂满了画。
“这是哪。”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L市著名画家朕老的画展,他小时候没条件学画,宋北川也没工夫搭理他,他自己抱着个破旧的电脑,临摹的就是朕老的画。
宋时衍不由自主地伸出手,隔着玻璃触碰着那画上鲜艳欲滴的荷花。
他不怎么聪明,也慢热,唯一的爱好不过是画几幅画,而和迟书誉在一起后,发生了太多事,他连这唯一的爱好都搁置了。
他总怨迟书誉不陪他,或是觉得迟书誉冷漠,却一直忘记了,他是个无所事事的闲人,而迟书誉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要做。
宋时衍满心满眼都是迟书誉,而迟书誉却不是他一个人的迟书誉。
这样不好。
老天重新给他一个机会,不是让他荒废的。
“你喜欢朕老的画?”符允双手抱臂,斜斜地看过来,“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附从风雅。”
“那是附庸风雅。”
一个沉厚的老者忽然出声,冷冷嗤道,“你没文化,还不允许别人有文化吗?”
郑老年少成名,哪怕开了四五十年画展,到如今也不过古稀之年。
宋时衍冒犯别人的画被抓了个正着,慌忙收回手,他听出了郑老的声音,有些慌张地道歉:“对不起郑老师……”
郑老意外对方听了个声音就能认出自己,笑眯眯道:“你喜欢我的画?”
宋时衍紧张地点了点头:“嗯嗯。”
郑老于他,是免费的老师,伴着他走过很多成长的日夜。
因此喜欢二字已经不能概括他的感情。
“会画画吗?”郑老话锋一转,拍了拍宋时衍的肩膀,笑得慈祥。
符允最看不惯他这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从怀里摸出一张宣纸和颜料:“会不会画,画上试试不就行了。”
符允此人神秘,似鬼似怪,不似凡人,可是样貌太过年轻。
宋时衍本来还有几分迟疑,却在看见年轻人那双明亮的眼睛时,接过了宣纸。
郑老笑着指了指一边的桌案,道:“画吧。”
宋时衍乖乖跑过去坐下,铺好宣纸,拿起笔却忘了怎么样画。
他太久没碰画笔了,太久太久,久到他自己都忘记了自己擅长画什么,忘了这画笔该怎么样用。
可是毕竟画了那么多年,肌肉记忆还在,很快他便像模像样地画了一幅风景画。
郑老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后,默默点了点头。
他年纪也大了,早就想收个学生玩玩,他很早以前想收符允,这家伙却洋洋得意,说自己不老不死,才不要给一个凡人当学生。
于是自从符允拒绝他以后,他二三十年未曾收学生。
如今这孩子有点天赋,又和符允关系还可以,他又动了收徒的心思。
宋时衍苦恼地看着自己的画,他的画技一般,只是空余一腔热爱,此刻忐忑地握住笔杆,等着郑老的评价。
郑老迟迟未语,宋时衍愈加忐忑,他不知道郑老在想什么,只以为这只是符允给他争取的一个眼缘。
“还在读书?”郑老并未急着评价,只是多问了几句,“多大了?”
“二十三。”宋时衍站起身。
“还在上学?”
“没。”
“有对象吗?”郑老越看越开心,越看越喜欢,忍不住笑眯眯地八卦,“你爸妈是干什么的?”
宋时衍装没听见后半句,默默回答了前半句,“有。”
他又觉得忽视后半句不太好,刚想说什么,就有人推开了画展的门,外头的雨应该还很大,来人的湿发贴着面颊,水珠一滴一滴落下,顺着下巴落入了湿漉漉的衣领。
屋内的几人轮番抬头,表情各异。
符允揶揄地转头,脸上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宋时衍摸了摸鼻子,眼里全都是心虚。
至于在场年纪最大的,态度居然最熟稔:“这么久才来看我,也太不够意思了。”
符允往后退了一步,还顺手拉过了郑老:“老头,你往后退退,别误伤了。”
迟书誉很远地站着,定定地看向宋时衍:“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
他上前几步,低着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衣服,又停了下来。
宋时衍飞奔上前,一头栽进了那潮湿而冰冷的怀里。
郑老:“!!!”
什么东西。
“我这么多年就看中了两个苗子,怎么全进了你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