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肃仍旧好脾气地问:“你今天有点奇怪,是身体不舒服吗?”
杨今予咬着舌尖,好像在悄无声息地跟谁夺取身体的控制权,随闫肃怎么问,他都一言不发。
闫肃就那样打量着他,目不转睛。
片刻后,杨今予听到自己的声音突然不受控制,从嗓子里滚落出来:“你今天才奇怪吧,我问你了吗?我奇不奇怪碍着谁了?关你们什么事,别看我,滚出去。”
他抬手指向门口。
完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
吼出来的瞬间,杨今予诡异的感觉到,自己正被一片灭顶的绝望吞噬。他太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回事,可他拉不住自己了......
闫肃的表情变得难以言喻。
眼神错愕,足足看了杨今予半晌:“所以。”
杨今予灵魂深处的自己看见闫肃嘴唇翕动,深吸一口气,正俯视着自己。
对方此时的神情,似乎应该叫做失望。
但闫肃没有“所以”出后半句,因为杨今予也没说错,今天的他是很奇怪。
是从昨天杨今予定了乐队名后,就变得奇怪。
有时闫肃会想,是自己天生心软,同情心泛滥吗?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总留意到杨今予的一举一动,这个人简直比曹知知还不让人省心。于是他不开心了下意识想哄好,饿了下意识想投喂,常常变着法拍晶晶的视频分享过去。
为什么呢?
难道因为见过杨今予敏感脆弱,见过杨今予袒露伤疤,觉得他很可怜?
如此吗?
他怕杨今予会因为想法极端,而走上歪路。
每一次的旁敲侧击、监督催促,都觉得自己婆婆妈妈招人烦。
每一次发出去信息都是犹豫再三,小心翼翼组织语言。
这种心理已经够奇怪了!
闫肃不止一次的自我怀疑。
他搞不懂自己现在的挂念,是不是已经从纪委对同班的监督,变成了好朋友之间的关怀,又从那个意味不明的吻之后,变得更奇怪......
他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看到杨今予乐队成型之后,非但没有替朋友开心,还变得越发烦闷。
原本要循序渐进的想法,在杨今予的乐队报名上舞台那一刻轻松击碎,他陡然意识到,也许自己的小动作太天真了,也太微不足道了。
他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闫肃偶尔也自作多情的猜测,在杨今予心里,他应该是占据了一个重要的朋友位置吧?不然他也不会对自己袒露心扉。
他甚至想过,自己已经在改变杨今予危险的心态了吧?
可杨今予倒好,现在又说碍不着谁,叫他滚出去。
既然没打算让人管,那百般招惹他干嘛。
又亲又抱的......
没有人会希望,交朋友是按倒计时算的,只能走到18岁。
就在这时,杨今予好像被一丝清明钻了空子,霍然从心脏中伸出一只手,狠狠拽回了他的理智。
他抬手想拉一下眼前的人:“闫肃我刚刚说错话......”
闫肃破天荒地对人冷下脸,眼眸半垂,神情近乎失望,又像是自嘲。
他留给了杨今予一个干巴巴的背影:“想怎么做,都是你自己的自由。”
砰。
杨今予怔了怔,抬起的手还未放下。
看着闫肃甩上门离开,半晌没反应过来。
不得不说习武之人手劲真大,杨今予感觉地面都随着门板声震了震。
震惊之余,平时最爱招惹大班长生气的0164,这次第一反应是恐惧。
从未有过的慌乱从心脏蔓延出,迅速爬满了他所有神经。
闫肃他这次真的生气了。
杨今予宕机了一会儿,突然拔腿追了出去。
陈兴和乔依不是死人,自然注意到动静,两人见闫肃顶着一脑门子火气从厨房出来,面面相觑。
从不喜形于色的闫纪委,会露出这样难看的神情,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陈兴刚想开口,厨房门又是砰得一声巨响,杨今予从里面夺门而出。
“闫肃,你过来,我话没说完。”
杨今予面色苍白,瞳孔里的光因为慌张碎成一片,怎么都拼凑不起来了。
但闫肃没回头。
不紧不慢收拾起书本,一本一本塞进书包,最后随着钢笔冒啪嗒一声合上,闫肃把钢笔也收进包里。
一头雾水的小组成员终于反应过来,大班长这是要“早退”了。
果不其然,闫肃拉上书包拉链的一瞬,清冷冷道:“今天该讲的题已经讲过,有事先走了。”
“哎!”陈兴阻拦不及。
闫肃已经走到玄关处,换上了自己的鞋。
杨今予追了出去。
闫肃不予理会,在楼道里按下电梯。
还好,电梯此时在B1,上来还得一会儿。
杨今予抓紧时间道:“闫肃我刚刚说错话了,抱歉,不是那个意思。”
闫肃目光扫过来,古典的眉眼中多了一道悲悯,还有杨今予最怕看到的,浓稠的失望。
电梯的红色数字跳到3,4,5,匀速上升着。
“说句话闫肃。”杨今予急了:“如果是因为我刚才骂人,对不起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闫肃淡淡注视着紧闭的电梯门,金属摩挲的质感,将两条人影搅和得模糊不清。
此时电梯正好到达顶层,叮咚。
大班长头也不回地走进去,说:“与骂人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该醒醒的人是我,打扰了。”
杨今予第一次觉得自己家小区的电梯可以这么快。
什么意思,什么就该醒醒的是我?
怎么就打扰了。
别走......
“不是,什么意思啊。”
杨今予猛戳了几下电梯按键,瞳孔支离破碎。
但电梯已经往下走了,没有给他挽回的余地。
第72章 怎么办
杨今予一头雾水, 看着电梯楼层数一格格下降,直到停在1层。
这时他家的门从里面打开了,陈兴勾着头, 小心翼翼问:“你跟大班长......你俩没事吧?大班长怎么了?”
“不知道。”杨今予呆呆的,低头看鞋尖:“我都道歉了。”
陈兴当起和事佬:“害, 大班长人挺好说话的, 没见过他跟谁红过脸, 小打小闹的,估计明天自己就好了。”
说着,陈兴在杨今予肩膀上揽了揽, 把人拉进门。
陈兴边走边劝:“再说你俩平时不挺好的吗, 同桌哪有隔夜仇。”
杨今予没心情再看书:“你们写吧, 我进去练鼓。”
陈兴很有眼力见地应了一声:“哎,行,你们乐队不是要上毕业联欢会吗, 多练会儿。”
杨今予抓上手机, 一头扎进隔音房。
不多时,鼓房里隐隐传出细碎的节奏声。
陈兴不懂行, 但听着音儿, 感叹了一句:“打鼓很帅啊,诶你说, 我要不要也去学个乐器什么的?”
乔依埋头写字, 头也没抬:“三角铁吗。”
陈兴:“……”
《白日梦蓝》这首歌是很早期的作品,原曲是简单直白的, 层次感不强, 胜在直抒胸臆的情感表达。
后来这支乐队做了一版改编,加入了大提琴, 大提琴如泣如诉的低音,将整首歌的调性填补出一抹离别的忧愁。
离谱乐队既然要上台,他们当然想演得更出彩些,杨今予开始着手加入改编。
他稳了稳心神,强迫自己别再去想闫肃,但情绪是一团乱麻,越理越有些失控。
别乱,找点事做,杨今予。
他深吸一口气,命令自己去思考应该怎么改编,才能超越大提琴版。
杨今予坐到鼓后,拉过平时做歌用的笔记本,打开了cubase。
音乐库里的音色,排着队等他试听。
但听着听着,却又止不住走神了,一幕幕走马观花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浮现,仿佛加了滤镜的慢镜头。
闫肃对他很好,很善良,很仗义,也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