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6首歌,杨今予取材于乐队每个人本身的故事。
装订在一起,就是‘离谱’的故事。
杨今予抽出一张被翻得泛毛边儿的旧纸,上面密密麻麻记了很多笔记,显然是做了不少功课的。
闫肃看着,心道要是把有这一半的劲头放在学习上,搞不好能成学霸。
杨今予把这张专辑的理念铺开,逐一讲给曹知知。
给曹知知听的第一首,也是几个月前在班里,谢天视唱看谱的那一首。当时歌曲还尚未成型,谢天给了点建议,说后段太过压抑,杨今予便搁浅了很久,推翻重新写了一版。
说来也是多亏了这两兄弟,跟谢忱发疯喝酒那晚,听谢忱讲了不少他的音乐理念、以及小时候在香港的故事。
杨今予从中汲取了许多灵感,创作出这首《浅水湾的日与夜》。
这是一首基于“忱哥”的故事。
第二首是从姜老师身上找的灵感,叫《贩卖青春》,加入了金属黑嗓与吉他嘶鸣,整体基调透着绝望的疯狂,是整张专辑里演出难度最大的,压力给到了谢忱。
第三首是在五一音乐节上,看到小天儿热泪盈眶背起曹知知时来的灵感,叫《托举星星》,写的是浪漫与梦想。
第四首写给曹知知,《蒲公英有话要说》,写的是烟袋桥的春与少女的烂漫友谊。
至于第五首......杨今予咳了一声,扫了一眼闫肃,又飞速偏过头去。
闫肃收到他的眼神,视线落到一首叫《踏花少年》的歌名上。
“这首还要再改,先不听这个。”杨今予不自在道。
曹知知一把按住,来了兴趣:“不行,我要听这个!”
她不怀好意勾起嘴角,一脸磕到了的表情:“这首写给谁的啊,哎呀呀好难猜。”
杨今予躲了一下闫肃的视线,坚持不当着闫肃面给曹知知放。
他直接跳到了最后一首,指着说:“来看这首,主打歌《离谱》。”
杨今予转过身,调试笔记本电脑,点了播放键。
《离谱》的前奏是高亢辉煌的管弦乐,激昂的小号声呈绽放式盛开,如军队列阵、战鼓擂擂。
仿佛一瞬间,隔音房里有了浓郁的颜色,音符很快就抓住了所有人的听觉神经。
曹知知神色一凛。
双手合十抵在下巴前,眼里写满惊喜:“哇牛逼!这前奏太高级了,秩序感拉满!”
闫肃不懂音乐,但也感觉到一股力量,符号涌进耳朵,很难不跟着心潮澎湃。
他忽然想起某日交心,杨今予跟他说过的一段话:音乐是听觉的艺术,正如绘画是视觉的艺术、美食是味觉的艺术。
它没有视觉塑造性,没办法像影像画面那样,直接呈现在人眼前。但也正因为这样,音乐创造了别的艺术难以匹敌的遐想空间。
那些音符游走在人的神经与耳膜,造成的情绪共振往往能最大限度的延伸,即使不懂音乐,只要有耳朵,也能感知到它带来的力量。
歌曲到高潮部分,昂扬直白的大调,只唱了一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歌词,是乐队名定下那夜,谢忱随口的一句讥笑。
“就他(T)们(M)离谱!”
“就他(T)们(M)离谱!”
这首歌用了最无脑的表达,以乐队名命名,凝聚起团魂。
闫肃脑海中跑出一个画面,是杨今予说那句“离谱的事,就交给离谱的人来做”时,灼灼的张扬。
曹知知咯咯笑起来:“太坏了,你居然把忱哥的脏话写进去。”
“不行吗。”杨今予眼底掠过一层傲慢,但那傲慢并不让人讨厌。
“难道这不是你们想发泄的吗,高潮部分需要三部和声,到时候你们会唱得很爽。”杨今予笃定道。
“爽!”曹知知竖起大拇指:“简直爽爆了!忱哥一定喜欢。”
杨今予笑笑,胸有成竹指着电脑:“这段进solo,你的贝斯可以发挥到极致。”
“好难的技巧,不过我练一下也不是不能弹。”曹知知被旋律燃得找不着北,骄傲道。
不过,她盯着软件里的音频波想了一下,发出一个疑问:“诶?这段怎么完全没有鼓的铺底了,这段不加鼓吗?”
杨今予神秘兮兮翘起嘴角:“不加。”
曹知知不明所以:“为什么啊?纯即兴solo吗,连EDM都没有,要是弹不好就糗了。”
“因为我要跳水。”杨今予说。
因为我要跳水。
杨今予说这话的时候,闫肃很难形容他看到了什么。
那一刻,仿佛隔音房所有的光源都被揽进了少年眸中,尖俏的下巴微微抬起,像一位胜券在握的棋手,正在睥睨自己干净利落的棋风。
没有再比这更明亮耀眼的东西了。
同时他琥珀色的眸子里又有着顽劣,似乎是在期待不可控的游戏规则,要把自己完全放逐,寻求莽撞的自由。
曹知知和闫肃瞬间懂了。
杨今予也想玩嘛。
作为鼓手,演出途中很难像前排乐手那样,参与进热烈互动中。他只能被挡在架子鼓后,转鼓棒已经是最引人注目的小动作了,可这远远不够满足一个少年散发魅力的渴求。
杨今予要的,是这段全场大合唱时,他能从鼓后面走出去。去跳水,去交出后背,去感受观众。
到底还是个青春期的男孩子呀。
“所以,这段solo,你们三个必须达到百分百默契配合,就当是满足一下苦逼鼓手的诉求吧。”杨今予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了撒娇的味道。
闫肃出神的看着男朋友翘尾巴。
觉得实在可爱,没忍住,在他头顶抓了一把,说:“确实。”
曹知知立即捂眼:“哎哎,嘛呢,还有人在呢喂。”
杨今予好笑道:“你看她,像不像那天晶晶。”
闫肃现在是典型的见色忘义,随杨今予的目光看去,无情应道:“像。”
虽然曹知知不知道他们怎么突然提起晶晶,但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她噘嘴表示不满:“有些人过分了啊,我这一夜之间发现少了个哥,还被划到畜生那一拨,损不损呐。”
杨今予偏头笑了一会儿,纠正道:“你完全可以认为是多了个哥,这是好事。”
“倒反天罡。”曹知知咬牙切齿,“明明都比我小。”
三个人乐了一会儿,杨今予收了电脑:“现在专辑情况大概了解了,你有什么意见可以提。”
曹知知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没什么意见,已经很完整了,都很好听。主要我也不太懂编曲,这个还得问一下小天儿,他比较懂。”
“嗯。”杨今予点点头,“等他们那边忙完,我会给他们听一遍。”
夜已深。
曹知知和闫肃不得不回烟袋桥了。
杨今予瞄了眼正在玄关换鞋的闫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闫肃也像是有心电感应一般,看了过来。
满打满算,他们一整天里独处的时间不超30分钟。
连一个吻......都没吻完。
此刻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几分不舍。
怎么办,人还没走,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杨今予真想过去抱一下。
可碍于曹知知还在,闫肃不动,他也不动。
随后闫肃看见杨今予低垂了一下眼眸。
“那个。”闫肃出声。
杨今予闻声,立即看过来,眸中重新闪着光。
闫肃抬手,在耳边比了个‘电话’的手势。
杨今予紧抿的嘴角这才提起,轻轻点了点头。
等曹知知换完鞋再抬头时,两个男生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初了。
杨今予听着门锁扣上的声音,一整天都漂浮着的心脏终于随锁扣声落回实地,他闭了闭眼,偌大的房间内重归寂静,他又一个人了。
他总是不习惯,热闹后的安静。
于是喊了小C同学放歌,去厨房把闫肃烧好的水喝了,又百无聊赖,拿出手机边抽烟边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