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指挥把《托举星星》的AB段练了。
《托举星星》调性激昂,主要旋律是靠小号铺,很适合作为开场曲。
小天儿这段时间,已经在家里练得滚瓜练熟,再加上这首歌是以他自己为主题的,更是发挥出了比平时要高的水准,直接脱谱跟上了大部队。
“小天儿不错。”杨今予朝他打了个手势。
谢天嘿嘿笑:“这几天我在家练得连保洁阿姨都会唱了。”
《托举星星》是大正拍,旋律简单的气氛流,他们练起来都不吃力。到了《蒲公英有话要说》,这首是反拍偏雷鬼的风格,难度明显增加,他们进度就慢了下来。
杨今予给曹知知抠了好几遍细节,曹知知应声听着,手却不听使唤,频频出错。
但大家也不催她,就等她把那段击勾弦练顺了再往下走。
曹知知眼底有一层肉眼可见的乌青,他们都能看出来她的疲惫,于是中间好几次叫停,提议休息一会儿。
三个男生都心照不宣放慢了进度,中场休息时,杨今予出去抽烟,把曹知知也叫了出来。
他抬手在曹知知头上拍了拍,自己都没察觉跟闫肃一起待久了,动作有多像闫肃。
“没事,不着急。”杨今予说。
“急啊,急死了!就剩两周就演出了,才排到第二首就卡了。”曹知知懊恼地跺脚。
杨今予知道曹知知是打工累到了,可曹知知不知道他知道,为了不让小姑娘死撑的面子暴露,杨今予也只好叹口气。
他点上烟,说:“排练都这样,我们进度算快的。”
曹知知眨眨眼:“真的?你们以前的乐队比这进度慢吗?”
杨今予若有所思,算是安慰她,也算说实话:“我们以前,排一首就得打一架,一首歌排到最后,都得挂点彩。”
小姑娘噗嗤一声笑了:“那那个李洲明,他也跟你打架吗?”
杨今予斜了一眼过去:“少八卦。”
排练室到点回去,已经是后半夜了。
他们把乐器都暂时放到了排练室,谢忱两手空空,可算是有机会被迫发挥自己坚实的后背——背着杨今予上楼。
“你胖了吧。”谢忱感受了一下背上的重量。
杨今予重点提醒:“是高了。”
谢忱一哂:“行吧,您两米八。”
越是接近家门口,杨今予心里那股难言的滋味,就越是不听话的涌上来。
他吸了吸鼻子,嗡里嗡气问:“忱哥,你为什么喜欢《千千阙歌》?”
谢忱埋头走路,半晌才回:“那你为什么喜欢听摇滚。”
答非所问,但杨今予能get谢忱的意思,这大概是两个一同在淤泥里长大的灵魂,心照不宣的默契。
也许那些时代洪流中的音乐,都在做分贝比较高的尘埃吧。
杨今予出门没拿钥匙,有闫肃在家,好像自动就忘了出门要带钥匙这个常识。
谢忱按门铃,里面的人几乎是瞬间把门打开的。但在看到杨今予被谢忱背着时,闫肃的表情变得很复杂。
谢忱假装闻不见扑面而来的醋味,把人放下,朝闫肃扯扯嘴角:“人给你送回来了。”
闫肃板着脸,把杨今予往身边拉了拉,说:“谢谢,晚安。”
大班长哪还顾得上保持彬彬有礼的做派,砰得一声将门关上了。
杨今予一言不发,弯腰去换鞋。
闫肃没给他这个机会,轻轻扯住了杨今予。
杨今予面色平静的抬眼,只感觉鼻息间扑满了属于闫肃的味道。
“干什么?”他问。
闫肃俯身。
杨今予后退躲了一下,躲开了对方想要向前的拥抱。
闫肃有片刻的神伤,整个人怔怔的。
“我困了。”杨今予一跳一跳,单脚离开玄关,声音是可以听出来的疲惫:“排练很累,我要睡了。”
第101章 理理我
闫肃是等杨今予睡着, 才回了卧室。
他轻手轻脚,在杨今予枕侧的地上蹲下。
黯淡月色将那少年的睡颜勾勒出来,轻描淡写的棱角, 是不同于白日那般疏离的柔和。
杨今予睡着的时候呼吸很浅,如果不是仔细观察, 几乎看不出起伏。
只有做梦了, 两剪睫毛才会随之颤动一下。
闫肃莫名地想起看过的一部深海纪录片, 有些珊瑚一般鲜艳的小飞鱼,也是这样单薄而锋利的存在着。他用目光描绘那轮廓,像是要把对方乖顺的睡颜烙在心里, 保存起来慢慢欣赏。
闫肃在想, 什么时候可以长大呢?
长大到足以独立去选择想走的路、想要的人, 足以拒绝掉所有被冠以天经地义的安排,没有人可以再对他步步紧逼。
是不是过了成年,就算长大?
可那时候, 杨今予还会在吗......
闫肃觉得自己做过最荒唐放肆的事, 大概就是在一个始料未及的醉酒夜,主动亲吻了杨今予, 改变了两个人的关系。
他想或许等自己足够好, 就可以大胆得问一问杨今予,愿不愿意改变那个危险的梦想。
就一直在一起, 可以吗?
他不敢说永远, 那对于他们还太遥远了。但他可以确定的是,只要杨今予不推开他, 他就可以一直不松手。
可他好像从第一步就搞砸了......
杨今予自己也是摸着石头过河的孩子, 没有义务也没有时间等他“长大”。
在仅有的时间里,总让杨今予迁就他身后诚惶诚恐的琐事, 恋爱谈得不坦荡也不痛快,算不算太自私了?
闫肃轻飘飘抬手,在杨今予眉心上方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落下去。
怕搅了他的睡梦。
更怕扰醒此刻温情的画面,不得不面对一双逐渐变淡的眼睛。
第二天,闫肃出完晨功做好早饭,没舍得直接叫杨今予起床,蹑手蹑脚进了卧室。
睡梦中的杨今予似乎是不堪清晨刺眼的光亮,整张脸都埋进了被窝。
闫肃轻轻走过去,把漏光的窗帘缝拉紧了。又回到床边,把蒙在杨今予脸上的被子往下拽了拽,掖到他下巴尖。
弄完这些他走出卧室,又突然想起什么,折了回去,把卧室简直要结冰的空调温度稍微调高了几度。
随后踌躇了一会儿,悄悄进了杨今予的隔音房。
这间隔音房,杨今予语焉不详地向他介绍过,是他妈妈还在的时候,家里费了大价钱装的,里面从隔音墙板到地板都是特殊材质,即使过去十年,装潢也完全不过时。
门一关,就是一个绝对安静的世界。
这大概是杨今予心里,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他还从来没单独探索过这个房间,平时都是跟着杨今予进来,眼睛不由自主就全在打鼓的少年身上了,哪还顾得上看其他的。
但这次,闫肃关上门,独自环顾四周,霎时感到被一丝奇妙的感觉包裹。
他有点理解杨今予所谓的“安全”了......
房间的墙面铺满黑色隔音棉,隔音棉外层有不少图钉上去的海报,都是上世纪一些老摇滚明星的专辑封面。大胆的撞色,将整面墙点缀得光怪陆离。
闫肃学着杨今予平时的语气:“小C同学。”
“主人,我在。”机械声从手边的白色方箱里发出。
放什么歌呢。
杨今予最近在听什么?
闫肃想了想,指挥道:“《追光者》。”
这首可是杨今予第一次给他唱情歌。还记得那晚杨今予慵懒困倦的嗓音,羽毛一般拂过自己的耳朵,激起阵阵涟漪。
小C同学:“正在为您搜索.....”
闫肃眉宇缱绻,嘴角不自觉舒展,想到杨今予如果知道有人用他的音箱放流行乐,会杀了他吧!
说起来,杨今予为什么不喜欢流行乐呢?明明也很好听啊。
闫肃暂时还想不明白,搞艺术的人脑子里某些异常执拗的想法。
“如果说,你是海上的烟火,我是浪花的泡沫,某一刻你的光照亮了我......”
伴随着小C同学的轻柔旋律,闫肃往前踱步,碰到了挂在架上的鼓棒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