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杨今予摇头, “就要今天。”
杨今予很认真。
很认真的在无理取闹。
闫肃稍微有些讶异。
因为在感情相处中,杨今予口头上会偶尔胡闹, 但实际行为一直都很有边界感,并不太会执意要求另一方一定要去做什么事。
他是个只会把任性妄为留给自己、将自由选择权扔给别人的人,说他独善其身也好,说他习惯逃避也罢,总之是个很“独”的男生。
甚至很多时候,他们的关系里,都是闫肃在约束管教着杨今予,而杨今予也真如谢忱所说,多多少少喜欢向自己故意表现好的一面,从来不对自己提出过分为难的要求。
这让闫肃感到措不及防。
杨今予又坚持说了一遍:“我不管,就要今天。”
语气里带了些不多得的任性与撒娇。
闫肃的心忽然变得很软,很想摸一摸对方。
当然,理智还尚在脑中,闫肃抱歉道:“今天全校风纪大检查,下午又有誓师班会......明天去好不好?”
杨今予垂下眸,蝶翼在眼皮下轻颤。
确实,杨今予根本无法说服自己,有什么是比明天更优的选择。
有目的的胡作非为,被对方一个温和的眼神不攻自破。
他哑然,点了点头。
要求一个风纪委在本就严峻的事态下逃课去跟自己约会,这种行为本身就荒谬又自私,杨今予感觉自己果然还是装不来。
何况闫肃身上还背着来自李巫婆和闫父的双重考察期。
杨今予从闫肃手中拿过装豆浆的餐杯:“嗯,那就明天吧。”
闫肃小心盯着杨今予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脸:“你生我的气了吗?”
杨今予摇摇头,回了一个微笑。
闫肃抬手将自己严丝合缝的拉链拉开,脱下校服外套:“你穿我的,中午的检查第一项就是着装。”
杨今予侧目:“那你呢?”
“学生会要换另一套西装校服。”闫肃笑笑,开心的强调:“这次是文理楼对调查。”
也就是说,可以在上课时间,正大光明见到你。
“好。”杨今予也跟着弯了弯眼睛,淡淡的。
上午第四节课是历史自习,陈兴给大家发了模拟卷。
发完后他回到座位,扭头敲敲杨今予的桌子:“今予,江湖救急!”
“什么?”杨今予心不在焉抬头。
陈兴鬼鬼祟祟从桌斗里抱出一沓篮球杂志,超小声恳求:“放你桌斗里行吗?待会学生会挨个搜查没收,放你那,闫肃肯定不收哇。”
前面的李飞也转过来,塞了本快翻烂的《霸道XX爱上我之王妃别想逃》:“顺便还有我的,跪谢。”
“......”
道理都懂,但为什么李飞会看这种小说啊!
“哦。”杨今予接过,往自己桌斗里一填,又开始发呆。
这边作案刚完毕,只听班长咳了一嗓子示意安静,检查的人已经从31班出来了,下一个就是他们班。
杨今予似乎已经能听到闫肃的脚步声。
很奇妙,闫肃那又浅又轻的脚步混杂在学生会众人里,明明是最不显眼的一个,他却能听出来。
闫肃的脚步与其他人都不一样,像片亘古的云,不徐不疾,清风踏雪。
果然不出两秒钟,闫肃出现在了32班的后门门口。
右臂别着袖章的闫纪委一丝不苟叩了三声门板,彬彬有礼道:“打扰一下,麻烦班长出列,配合学生会排查。这次检查包括校服着装、违禁书刊、电子产品和桌面归纳。”
没错,蒲城一中自改革以来,连桌上放个水杯都有规定的位置。用陈兴的话说,蒲城监狱也莫过于此了。
话音一落,班内窸窸窣窣响起整理声。
说完官话,闫肃的视线从班级大致扫过,最后落在了后排的杨今予身上。
深秋的正午,阳光依旧灼眼。
杨今予看到闫肃西装笔挺的肩头被勾勒出金边儿,柔软干净的头发随步伐轻拂,款款而来。
他的少年阳煦山立,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学生会的其他人员鱼贯而入,分工合作,从最后一排往前查,闫肃便顺理成章承包了杨今予这一列。
“picipici~”陈兴发出点声音,与闫肃打了个低调的招呼。
闫肃冲他点点头。
陈兴:“大班长,轻点查!”
闫肃露出一个很官方的微笑,然后在杨今予脚边单膝蹲下,开始有模有样搜查桌斗。
杨今予端坐着。
只需要一低头,就能看到闫肃头顶的发旋,发丝毛茸茸的贴到了自己腰侧。
如果不是在执行公务,任谁看了都有种想要伸手rua一下的冲动。
他的桌斗,那可太精彩了。
有早晨闫肃给带的豆浆杯、打火机和烟盒、随手用试卷叠的青蛙、女同学的小纸条,以及替陈兴李飞保管的课外书。
整一个违禁大户。
闫肃的手指刚碰触上他的打火机,杨今予突然不动声色在闫肃脑袋上弹了一下,闫肃仰头与他对视。
杨今予下巴指了指,示意闫肃看里面。
闫肃便歪头看过去,耳根红的很迅速——那是一张照片,上次约会时,杨今予拍下的二人合影。
照片巧妙的倚在违禁书刊罗列起的书墙外,叫人不好再往里搜,像支招摇的旗帜。
下面贴了一张便利贴,没有字,只是用红笔画了一个“求放过”的颜表情。
闫肃不动声色揭掉那张便利贴,在无人可知处塞进了口袋。
他盯了杨今予一眼,无声控诉着:好好上课。
学生会气势汹汹的来,又满载而归的走,杨今予目送闫肃离开他们班,才松开一直咬着的舌尖。
短暂的一面,似乎用尽全力才能粉饰太平。
他揭开手里的一本习题册,扉页的空白纸上,全是杂乱无章的红笔划痕。密密麻麻,有如无处安放的思绪。
新学年,高四教学楼的围墙里也重新大换血,注入了新面孔。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心有不甘、抵死挣扎的人。
唯一没变的,是倚在围墙后抽烟的谢忱。
杨今予走过去:“火。”
谢忱把打火机丢过来,沉默地看着杨今予吞云吐雾。
对于中秋之夜,他们心照不宣,无需多言。
直到杨今予一根烟抽完,准备打道回府,谢忱才伸手揪住杨今予的后衣领:“喂。”
杨今予心不在焉回头。
谢忱唱了一句没头没尾的朋克:“现实就像广告,没有什么味道,只有音乐是我的解药~”
杨今予短促地笑了一下,骂道:“神经。”
晚自习的排练,小天儿依旧缺席,被物理老师按在了教室里。
曹知知说:“要不我偷偷潜进竞赛班看看?”
杨今予破天荒没烦躁,还说:“竞赛要紧,别耽误他。”
离谱乐队的队长好像是一夕之间弄懂了莫强求,学会了接受所有人的变故,尊重所有的岔路口。
“明天周六,大不了租排练室加练呗。”曹知知有心安慰杨今予。
音乐节在即,别说杨今予作为队长,就连已经练得滚瓜烂熟的她也开始有些焦虑。
正当曹知知默认杨今予明天会带大家加练时,杨今予却拒绝了:“我明天有事。”
“嗷?”
曹知知呆呆点头:“哦,没事,那明天我们三个加练。反正鼓的部分,就算直接上台你肯定也不会出错。是吧忱哥?”
一直在擦吉他的谢忱扫过来一眼,“嗯”了一声。
“好,有劳。”杨今予莫名变得很客气。“明天你们练,租排练室的费用我包。”
曹知知和谢忱怪里怪气对视了一眼。
排练结束后,连看门的秦叔都发现了杨今予的异常,忙吆喝:“哎哎小孩看路!下楼梯跑什么神,仔细摔了。”
杨今予陡然回神,摘了一边耳机。
秦叔问:“听小蝉说你们乐队要去北京演出啊?快了吧,没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