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忱迫不及待道:“忙完就给我想想办法,这两天他眼神就没离开过我的琴。昨天闭店之后,我把琴放舞台琴架上出去吃饭,半夜回去取车钥匙,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你看见他抱着你的琴睡觉了?”杨今予信口胡诌。
脑补了一下那画面,有点滑稽。
谢忱沉默了一下:“你猜对了。”
杨今予:“?”
谢忱口中的“他”,不是别人,是一个旧识——姜老师。
事情说起来就跟电视剧似的,巧得让人匪夷所思。
这段时间杨今予和谢忱回来过年,“LIPU-分贝尘埃”便由宋娴阿姨和店内员工在打理。期间杨今予出了这档子事,谢忱便跟宋娴交了个底,说杨今予大概率是要留在蒲城,不回香港了。
过去的几年里,酒馆的夜间表演是谢忱和杨今予轮班上,现在少了杨今予,自然是要再招一个乐手来。
要求不需要太高,会唱点适合下酒的民谣就行。
本来谢忱不抱太大希望,他知道不管招个什么样的人来,都比不上绝对音感(249)。
结果就在他回到香港的当晚,店内员工打电话过来,告诉他酒馆来了一个要应聘的全能乐手,技术可能不比杨今予差。
谢忱是不太信的,抱着挑刺的心冒雨骑到酒馆,见到了他要面试的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八九的青年人,怀里抱只猫,留着一头及肩卷发,黑夹克牛仔裤,很有上世纪玩迪斯科的范儿。
谢忱总觉得看着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八成是来店里喝过酒。
直到他指着自己那把吉他,让面试者先弹一段听听技术——
那人走过去,怔了半天也没动静,视线黏在琴颈一侧的烫金字样上。
J→C。
磨蹭什么呢?光摸不弹。
谢忱第一反应这人是不是有病,能弹弹,不弹滚。
那人半晌才平复,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杨今予的鼓手?他有个乐队叫离谱,乐队里的吉他手姓谢,用的也是这把琴。”
“姓谢那个就是我,谢忱。”谢忱不明所以回道。
那人愣了一下,显然是没看出来。
他掏出了手机翻找了一会儿,打开一个视频,又对照了一下眼前的谢忱。
“这个,是你吗?”那人问。
谢忱一震,很难形容自己看到了什么。
举在自己眼前的视频里,是棱角还显青稚的他自己,像个傻逼一样举着三根手指发誓:“我以后对它肯定比对亲爹还亲,琴在我在,琴亡我亡。可以了,录好了吗......”
这是六年前,杨今予送给他这把琴时,逼他录下的视频。
这种黑历史居然还有人留着!?
谢忱瞬间想起来眼前这人是谁了,尴尬道:“......姜老师?”
姜老师温和的笑笑:“是我,没想到会在香港遇到你,和它。”
姜老师爱不释手看了眼手中瓦蓝色的吉他,看起来有点不太想还给谢忱。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觊觎谢忱这把琴,但这是第一次,他莫名产生了危机感,觉得自己好像这把琴的后爹。
现在人家亲爹找来了,跟谁走还得问孩子意愿。
“孩子”意愿很明确......因为这把琴在姜老师手里,发出了音乐厅大师级的演奏曲。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酒馆招聘的试音现场,谢忱如临大敌。
杨今予听完谢忱的描述,以及语气的紧迫程度,差点笑出声。
完咯,忱哥遭人踢馆咯。
“让你平时不练琴,你也有今天。”杨今予幸灾乐祸。
谢忱严峻道:“现在已经不是技术问题了,我他妈怕我的琴跟他睡出感情。”
第168章 若有灵
什么叫世间万物必定一物降一物, 这就是。
杨今予不由得暗喜,心道:“机会这不就来了。”
谢忱练琴总是不积极,从高中时便一副百无聊赖的态度, 谱子“会弹”就行,从来不想着“求精”。
但杨今予拿谢忱没办法, 毕竟从一开始忱哥答应加入乐队, 就只是在履行那个陪他疯一把的义务。
要忱哥积极主动爱上练琴, 基本不可能。
姜老师的出现,居然让忱哥对自己的琴产生了护食的危机感!
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谢忱在电话那头问:“你笑什么,我听见了, 别装。”
“咳。”杨今予清了清嗓子:“姜老师可是现成的大师课, 你还不取取经, 把琴练个进阶。”
“练个屁!”谢忱道,“现在又没有演出要上,等有了再练。”
杨今予叹口气:“忱哥, 琴光是会弹远远不够, 技术情感很重要。就好比写歌词,光是空有想法, 没有笔力渲染, 也会越写越苍白。”
“你干脆直说我弹的烂就行,不用拐弯抹......不是, 你什么时候还对写作有研究了?”谢忱奇怪道。
杨今予怔了怔。
这还真把他问住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有这种感想。只是从警队“逃”出来后,他感觉自己有点想写歌了。
想把藏不住的风月, 全收进歌词里。
“忱哥, 先不聊了,突然有灵感。”杨今予神情一凛, 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谢忱低骂道:“回回不说完就挂,欠收拾。”
虽然嘴上不爽,谢忱骂完后没发现自己脸上也浮现出笑意。
“灵感。”谢忱感慨的念叨了一遍。
这两个字,多久没有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了?
谢忱想到那些暗无天日的苟活就像被诅咒了一般,给杨今予套上了一层江郎才尽的枷锁。
让杨今予失去灵感,比让他失去生命还要沉痛。
现在那家伙终于等来了他的灵感。
好事。
真心是好事。
谢忱决定回酒馆喝一杯,就当是提前庆祝乐队的第3张专辑面世了。
顺便......就听那家伙的吧,回去请那个姜老师吃顿饭,取取迟来的经。
该死,乐队都组了这么多年,居然现在嫌他琴弹得烂了。
这谁能忍?
说干就干,杨今予在音乐的世界有着极强的行动力,他埋头钻进了隔音房。
与当年写《踏花少年》时的心境类似,他翻出纸笔,在白纸上画出几个音符,又记上几句碎片式的歌词。
顺利的话,一首歌的雏形,将在这张纸上诞生。
杨今予思考时总在无意识的转笔,多年转鼓棒的陋习看来是改不掉了。
他转着笔,思绪越飘越远。
-“我爱你。”
这样滚烫的字,经闫肃清正冷调的音色说出,居然会是这种味道。
意外的绵长。
仿佛身至高山大川,青廓黛影连绵不绝,云层抚摸过耳朵。
还真是个端方正经的人,连本该耳鬓厮磨的话,都说出了要献出心脏的宣誓感。
“啊......”杨今予边转笔边后仰到椅背上。
怎么办,无关年龄,他总会反复陷进闫肃给的柔软里,无法自拔。
满脑子都是某人拥抱他时,厚重的虔诚。
杨今予咬了一下笔帽,在首行画了个书名号,歌名诞生:“《第一志愿》。”
-为什么要去北京?
鉴于“越线”约束,闫肃没能说出口的那句答案。
-你是我的第一志愿。
杨今予,你是我的第一志愿。
歌名有了,思路有了,基调有了,杨今予久违的感受到了迸发的灵感,如潮水般渗进他的桎梏。
他封闭的灵魂被撬开了一道小口,豁然有光,若隐若现,正一点一点攀缘,试图将他拉进崭新的国度......
傍晚六点,杨今予的手机闹钟准时响了,打断了他得之不易的思路。
他掐灭闹钟,看了眼屏幕上的备注提醒:晚饭,吃药。
若是平时,他在灵感最盛的时刻被打断,必定是会烦躁到摔了手机。但这次没有,他惊奇的发现自己忽然很平和,心里甚至是在期待吃药时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