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音感(27)

2025-09-25 评论

  嘴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咬出了骇人的血色。

  他在强忍痛苦,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

  若不是终究没撑住,不得不弯了下腰,闫肃竟然没发现这人从一开始提出要离开时,就是不对劲的!

  “喂杨今予!”闫肃本能地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少年。

  杨今予倒在他身上前一秒,还不忘强调了一句:“我没事。”

  然后就彻底歇菜了。

  杨今予中途强撑着找回了意识。

  是在快速行驶的出租车上,他因减速带颠簸,歪倒在闫肃腿上,头发糊了一脸。

  闫肃猝不及防僵硬着上身,视线飘向车窗外,以至于没发现底下的人,什么时候撑开了眼皮。

  大概是疼迷糊了的缘故,杨今予没有力气吭声。

  他自下往上,睨了一眼闫肃下颚线,意识到自己是安全的,便又浑浑噩噩闭上了眼睛。

  后来他好像做了个梦,又好像是真的。

  他感觉闫肃将视线拉回到他身上,好像在思考些什么,眉眼有说不上来的别扭。

  事实确实如此,闫肃现在十分别扭。

  眼前这位同学太瘦了。

  瘫作一团伏在他膝盖上,他甚至能清晰的感触到,来自杨今予骨骼的硌意,又冷又硬。

  这种近距离的陌生触感,在逼仄的空间内被无限放大。闫肃无所适从得梗了梗了脖子,甚至开始默背化学元素周期表。

  杨今予的头发很蓬松,被颠簸散在耳后,露出了尖尖小小的耳朵轮廓。

  耳垂上竟然有一个耳洞。

  又过了一个减速带,杨今予耳后的碎发摇曳,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露出了一大片......疤?

  闫肃无处安放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落了上去。

  还来不及震惊,闫肃听见自己心里轰得一声,出于本能的教养,他满怀抱歉收回了目光。

  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各种意义上的。

  他忽然想。

  杨今予再次醒来,是被满鼻子消毒水味呛醒的。

  他发现自己手背上插着输液管子,闫肃正一边拿暖水袋贴着软胶管,一边抬头检查药瓶滴水的速度。

  认真得像在上课做题。

  闫肃一低头,就撞见了目不转睛看向他的杨今予。

  “额,我。”永远从容不迫的闫肃不知怎么搞的,竟然卡了壳,看起来有点心虚,还有点呆。

  杨今予失笑,嘴唇翕动:“大班长怎么了,说都不会话了?”

  闫肃:“。”

  开了一句废力玩笑后,杨今予也没力气再揶揄人,胃里的阵痛一时又汹涌起来。他想蜷起来,甫一动,就扯到了手背上的针头。

  “别动,医生让你平躺着。”闫肃说。

  杨今予茫然地停住了动作。

  闫肃:“肠胃过敏,你自己知道过敏原吗?”

  杨今予囫囵想了一下。

  想起来吃了两块炸糖糕,那盘唯一的甜食后来被曹知知和小刀疯抢一空。

  “......甜的。”杨今予言简意赅答。

  他从小到大吃不了甜食和牛奶,没尝过几回甜味。

  但曹妈温声细语夹过去的时候,他的胃在抗拒,味蕾却在开花。于是没忍住放纵,咬开了那超级好吃的甜糕。

  好吃,超级好吃啊......

  闫肃静默。

  他捕捉到杨今予眼底一闪而过的自嘲,不由得很心虚,想起自己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又想到方才背着新同学进医院时,背上的人又瘦又轻,下巴尖有气无力地垂在他脖子边儿时,余光里那张脸苍白异常,显得单薄可怜。

  闫肃略表无奈:“怎么跟曹知知一样,从来不知道忌嘴。你喝水吗,刚刚是不是吃咸了。”

  闫肃自己没发现说这种话的时候,身上的“纪委”味儿有多浓。

  杨今予嘴角一咧:“大班长,跟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

  “能通融一下,往后在学校里能井水不犯河水吗。”

  闫肃:“?”

  这话耳熟!

  谢忱也说过,一字不差!

  闫肃猛然想起来他一开始要问什么了:为什么谢忱今天会出现在杨今予家?

  还没等他问,杨今予目光放空,盯着输液瓶,淡淡道:“我们不一样。”

  “什么?”闫肃没太懂。

  杨今予:“人跟人都是不一样的,你非要用学校那套老旧教条来规范所有人,驯出一窝毛色相同的狗,你觉得合适吗?实话跟你说,我转过来压根也没想学习,我有自己的事。”

  杨今予难得会跟不熟的人说这么多话,但就跟天生不知轻重似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闫肃一时间,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怎么会有人能如此颠倒黑白,将基本的遵守纪律诡辩上升到了“驯化”的高度!

  想法也太极端了点吧?

  闫肃郑重其事道:“注意你的言辞。校规校纪的设立,初衷是为了保障学习环境。在学校,你可以讨厌学习,但你不能妨碍其他同学拥有良好学习环境的权利,不是所有同学都没有梦想的。”

  杨今予听到后半句,突然轻呵了一声,“哦,梦想。”

  “男生留长发,碍着谁梦想了?”

  “不带校牌,碍着谁学习了?”

  说着他又想起每个人校牌上,都会有时刻标注着入学名次的编号,他补了一句:“劳改犯才带编号。”

  闫肃突然觉得生病的杨今予同学,有点不讲理。

  简直胡言乱语的。

  闫纪委听到这些无理说辞,差点脱口而出说“就算没影响别人,你的行为也影响了你自己学习”。

  但他转念收住了。

  艺校出身的学生,思维方式本身就跟普高不一样。

  何况还生着病,算了,争辩无益。

  辩无可辩,闫肃把热水袋垫回杨今予手下,正襟危坐。

  他换了一种说法:“你有梦想吗?”

  青春期是一个张口闭口都是梦想的年纪,闫肃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似乎很自然。

  杨今予没回蒲城之前,他前乐队的那几个人,每天都能把“梦想”二字从三里屯挥霍到工体,耳朵听得都能起茧。

  但头一回,有人用这么端正的态度,在清醒状态下,认真地问他这个问题。

  杨今予盯着输液瓶若有所思。

  良久,他突然拉回目光,似笑非笑道:“有啊。”

  手背上冰凉的扎针处应景的疼了一下,有点回血。

  “是什么?”闫肃硬邦邦问。

  杨今予一直沉寂的眼睛里瞬间有了神采,如同班上每个聊到梦想的孩子那样,天真而热烈的神采。

  他另一只手朝闫肃勾了勾:“过来点。”

  闫肃迟疑了一下,附耳过去。

  随后闫肃感觉有温热的气息,轻拂过耳朵。

  “我啊......”

  我要18岁的时候,在音乐节唱遗作,然后自杀在舞台上。

  什......

  闫肃怀疑有点听错了。

  杨今予音量刚刚好,语气甚至轻柔。

  但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有一万颗离经叛道的石子骤然降落,砸碎了平静海面。

  不是什么吉利话!

  闫肃耳朵里沉甸甸的,如遭霹雳,久久不能缓神。

  他不可思议前一秒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猛然坐直了,诧异地瞪向杨今予。

  而杨今予也回看着他,嘴角还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荒唐!

  疯了吧!

  胡言乱语!

  闫肃肉眼可见的震惊诧异,恰好取悦了有危险想法的人。

  就像魔术师精心准备的一场恶作剧,终于得到了观众的起立惊叹那样,杨今予突然心情舒畅。

  他胸腔里那团常年蒙尘的哑火,竟然拨云见雾,经风一吹,灰烬复燃。

  噼里啪啦,明亮到了极点。

  杨今予笑至眼底,甚至坏心地学着谢天平时腔调,叫了一声:“大班长?”

  吓傻了?

  你不是要听吗,我可实话实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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