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鼓点传出, 躁动无章,每一下都敲打在屋外人的情绪上。
乔依伸手拢了一下马尾。
她也不是真的想找茬,只是一时想发泄小脾气, 眼下在闹成这样自然脸上没光, 她收拾了自己的练习册装进书包, 闷闷说:“我先回去了。”
陈兴看了看手机,说:“等我们的奶茶送到了一起走吧,我也回去。”
乔依:“不想喝了。”
这场老师精心安排的期末冲刺计划, 在第一天就以这样惨烈的状况宣告了失败。
陈兴和乔依先后告辞后, 闫肃没走。
他等在隔音房门口,等里面的鼓点逐渐平静下来, 才敲敲门, 轻轻叫了一声:“杨今予。”
过了一会儿,杨今予开门。见只剩闫肃一个了, 淡淡道:“进来吧。”
这是闫肃第二次进这个满室星辉的小房间, 他掩上门,自己找位置坐下。
“什么事?”杨今予的心情还没调整好, 说话冲了一点。
闫肃问:“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杨今予嗤了一声。
“那就是有事。”闫肃看着他。
杨今予也没刻意藏着情绪, 他坐回鼓凳,习惯性在军鼓上闷扣了两下, 然后收了鼓棒。
“为什么,我想不通。”
问得没头没尾,但闫肃听懂了。闫肃缓缓道:“不必在意外界的声音。”
“可我听力很好。”杨今予撇嘴。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闫肃突然说:“我和曹知知,跟乔依,是初中同学。”
杨今予闷闷点头,“嗯,这个曹知知跟我说过。”
“那她应该没跟你说过,具体发生的一些事吧?”
闫肃抿了一下嘴唇。
鼓房里星星点点的射灯会时不时从他棱角上划过,光晕笼罩着两个少年,他的声音此时很适合讲故事。
“我跟曹知知‘早恋’了三年。”闫肃说。
“嗯??”杨今予迷惑地看过来。
闫肃浅笑:“当然不是真的。”
“初中的时候,很多人都好奇我跟知知的关系,毕竟一个男生一个女生,每天总是一起吃饭上课,形影不离。后来不知道谁先牵的头,传言说我们在早恋。”
“屁话。”杨今予冷哼。
“乔依家世好学习好,人也漂亮,在班里很多女生都爱围着她玩。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
闫肃说到这,表情有些羞赧,不太好意思说出那个词。
杨今予便替他说了:“喜欢你,是吧。”
“......总之,后来她很讨厌知知,班里的女生小团体跟风,也不怎么喜欢知知。”闫肃低落道。
“呵,那你魅力真大。”杨今予终于算是笑了一下,虽然是干笑。
闫肃:“重点不是这个,别打岔。”
“哦,你继续。”
闫肃:“有些传言越来越过分,变得不堪入耳,知知在女生里便再也交不到朋友了。”
闫肃很认真地看着杨今予的眼睛,解释说:“所以来到高中,她才这么喜欢交朋友,跟谁都掏心掏肺。”
“傻。”杨今予脱口而出评价。
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怪不得他刚来的时候,对曹知知那种态度,曹知知却还是愿意往上贴。
他瞬间更不爽了:“可那个乔依,过分了吧。”
闫肃无奈道:“那时候不怪她,初中大家都是十二三岁,没有太多自我分辨的意识。看学校里都那么传,她也只是听信了之后做出情绪反应罢了。”
“那也是信谣传谣呢。”杨今予忿然,“你还护她?呵,刚才你还说她漂亮,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闫肃简直百口莫辩,双耳逐渐胀红了,被杨今予这黑帽子扣了个大呆:“哪里的话。”
“我只是想说,很多心智不成熟的人都是会被混淆视听的,他们可能本来没有恶意,只是不太能明辨是非。”
杨今予:“你是在拐着弯骂她智障吗。”
闫肃:“......”
“但今天确实过分了,我会私下找她聊聊,让她给你道歉。”闫肃神色正经。
“不需要。”杨今予冷哼一声。
他塌腰找了个舒服的坐姿,很没风度道:“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磕头也没用,要是谁都能用道歉弥补过错,那受害者就活该选择原谅?就算她是女生,也没道理我们要让着。”
闫肃没说话,看着他叹了口气。
杨今予挑眉:“不是吧,你真对她有意思?”
“说了没有!不是一回事,我在跟你就事论事,杨今予同学。”
好像闫肃天生不知道什么叫玩笑,神情搞得正气凛然的。
每次看闫肃这种样子,杨今予都觉得滑稽,怎么会有男生这么爱脸红?显得又傻又呆。
他忍不住偏了话题:“看你这样,没谈过恋爱吧。”
闫肃成功被带歪:“你谈过?”
杨今予扁扁嘴。
他总会在奇奇怪怪的地方产生强烈的胜负欲,于是没正面回答,只说道:“你猜。”
闫肃不愧是老师的好帮手,这时候还没忘了坚守岗位,煞有介事起来:“早恋扣10分。”
杨今予:“......”
被对方打了岔,闫肃险些忘了最初进来找他聊聊的目的。无言以对顿了好一会,才拉回主题:“有些声音是不用听的,你该怎样就是怎样,曹知知现在不也每天开开心心的吗。”
“那倒是,傻乐。”杨今予无情吐槽。
“有时候想得少一点,就能开心不少。”闫肃意有所指地看向他。
杨今予发现了,闫肃在讲道理的时候,习惯不卑不亢凝视对方,黑曜石般的瞳仁幽邃清澈,莫名的催眠。
被闫肃这么盯着看了一会儿,杨今予偏头打了个哈欠:“你这么好为人师,梦想是不是当老师啊。”
“不是。”闫肃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然后说:“我想当特警。”
嗯。
嗯???
杨今予诧异地将哈欠收回来,刚上来的困劲一下子消散了。
“闫大班长,你们习武之人的思维这么突然的吗。为什么?”
杨今予对于“梦想”二字的珍视程度很高,闫肃说出这么一个与自身不着边际的梦想,他感到意外又神奇。
好奇心逐渐压下了方才对乔依同学的不快,他迷惑地歪头。
闫肃站起来,作势要往外走,问:“上次我爸让你带回来的药呢?边煮边说吧。”
杨今予眨眨眼。恍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手拍在军鼓上,“哦”道:“上次在你家没说完的话,是这个吧?你早就知道会跟我分在一组了?早就准备好天天来我家煮药了?”
还是说,组就是你分的?
闫肃没避讳,直接承认了:“嗯,分组的时候我有一票选择权。”
杨今予起身追了上来,心下疑问的同时,隐隐浮动一股暖流,他好像......被特殊关照了。
“所以是你选了让我跟你一组吗?为什么?”
闫肃回头看他一眼。
因为那个需要被纠正的危险梦想。
当然闫肃不会直接说,谁被质疑梦想都会不开心吧。闫肃干咳一声:“范老师让我看着你点。”
杨今予鼓了下腮帮:“哦......”
到了厨房,闫肃轻车熟路,将药包里的碎屑拨到一边:“有砂锅吗?”
“好像有。”杨今予打开了至少有七八年没打开的一个橱柜。
里面有一盏砂锅,以前他妈妈也用这个来给他熬药。
橱柜很高,在油烟机的顶上,闫肃踮脚取了下来,拿到水池边清洗。
看着他娴熟的动作,杨今予好奇:“你常做家务吗。”
“嗯,我和师兄们轮流。”闫肃眼中的光线闪动,掠过一抹落寞,“现在是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