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下按的一瞬间,琴音响起,曾经围堵自己的空气墙好像也随之消失了。
所以梁嘉树打开监控时看到的,便是丁篁和梁霄肩头挨着肩头,坐在双人钢琴凳上,手叠在一起按住琴键,正在弹奏音乐的协调画面。
亲密模样比他们曾经热恋时更甚。
蓦地,男人颌角绷紧。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危机感在心里拔地而起,迎风暴涨,梁嘉树眯了眯眼,镜片映出锋利寒芒。
沉默凝视着屏幕中的两人,半晌,他解锁手机拨出一通电话——
“喂,您好,请问是严医生吗?”
……
当晚,同在一桌吃过晚饭,梁嘉树将谈霄叫进书房。
隔着实木茶桌,年轻和成熟的两张脸相对而坐。
梁嘉树开门见山道:“明天拍完杂志封面,我就可以休假了,所以想提前听听你的想法。”
说完,他拿出一个信封,两指压住推过去。
谈霄面无表情地拆开信封,将里面的东西直接倒在桌面上。
是一沓照片。
垂着手指翻了翻,有碧海、蓝天、快艇、别墅,万里阳光无尽夏日的海岛国家风景照。
谈霄挑眉看向梁嘉树:“什么意思?”
梁嘉树双手十指交叠置于桌面,微微笑着说:“意思是我打算把你送去照片里的那个地方。”
同一时间,别墅另一层。
丁篁手里提着一个硕大的黑色双肩包,正打算拿去卫生间刷洗一下。
可是接好水后,他打开拉链将背包调头,倾倒里面的杂物,忽然包里掉出一本棕色的牛皮本。
十分眼熟。
定睛看了看,他立刻想起这就是之前谈霄一直不离手的那本“神秘攻略”。
牛皮本四仰八叉摔在地上,内部纸页摊散,丁篁一边蹲下身去捡,一边暗想:这可是它自己打开的,才不是我故意要偷看的……
结果将本子拿到手上,扉页的第一行字便吸引了他的目光——
【空心病康复手册】
黑字遒劲飘逸,是和之前“预告函”上完全不同的字体。
心跳莫名开始加快,丁篁不自觉咬住下唇,向后翻了一页。
【爬山,从曾经的爱好寻找切入点,适当运动可以促进多巴胺分泌,改善心情。】
文字下面画了两个背着登山包的小人,其中一个小人对另一个小人握拳道:【加油!】
而这一页底部,是一行换了颜色的字,像是在一口气写完之前那些内容后,过了几天又回头补上的备注。
那行字是:【竹老师,摔倒也没关系,我会陪你。】
手指微微颤抖,丁篁翻开下一页。
【中秋节,不要让他感到孤单,适当接触人群做一下脱敏训练。】
下面画着两个小人站在摩天轮下,一个戴书生帽子,一个戴狐狸耳朵。
而后面添上颜色不同的备注是:【那句谢谢,对他还是对我?】
又翻一页。
【他收藏夹里有好多赶海视频,如果突然带他去赶海,会不会开心一点。】
简笔画是两个小人高举铲子,一人手里捏着螃蟹,一人手里拿着海星。
底部备注写道:【所有沙滩画,其实都是在说你不是孤单的一个人。】
后面还有很多很多页,有PlanB湖边烟火大会、城市角落里的艺术展、十年经典音乐剧巡演、跨年倒数庆典……大部分青年还没来得及带他去。
合起本子,丁篁心乱如麻。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十分想见到谈霄。
梁嘉树和他谈完话了吗,应该谈完了吧。
丁篁不由自主迈上楼梯台阶,直直向书房走去,脚步越来越快。
同一时间,梁嘉树表面上的和煦已经撤得一干二净。
他压低声音对着面前青年说:“梁霄,你要知道,我已经拿出最大的诚意了,整容、更换身份,然后出国,我会供你一切日常开销,保证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谈霄抱臂凉凉地看着他,扯起嘴角哂笑:“全部,全都不满意。”
梁嘉树也笑了,笑得不达眼底,声音像从齿间细细磨了一遍,他说:“你不满意的原因是什么,因为舍不得丁篁?”
“对。”青年大方承认。
门外丁篁身形顿住,眼睫颤了一下。
梁嘉树问:“为什么?”
山顶日出,游乐园,海边沙滩,露营烟花,一幕幕在丁篁脑中飞快闪过。
对啊,为什么……
走神间,他捏着牛皮本的手指不由自主松了点力气,一张夹在里面的书签缓缓飘落下来。
丁篁弯腰捡起,眼中映出书签上一笔一划写得格外认真的两行字:
如何打败身体里不快乐的怪兽——
喂给他多到难以下咽的快乐。
而几乎同时,房间里恰好响起青年坦然且坚定的声音。
他说:“因为我喜欢他。”
第22章
天花板好空。墙好白。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好亮。
外面现在应该是上午?晴天?
自从睁开眼后,丁篁一直仰躺在床上发呆,大脑像卡死的机器拒绝运转。
昨晚在书房门口听到那句“我喜欢他”,仿佛一颗炮仗在面前炸响,丁篁受惊般逃回自己房间,贴靠门板心口怦怦跳动。
的确,这个答案,让一切都说得通了。
那本厚厚的牛皮本还藏在自己床头柜的抽屉里,但丁篁已经没有勇气再拿着它去问本子的主人了。
昨夜刚看到里面内容时,有多急迫地想见到谈霄,如今一觉醒来,他就有多胆怯犹豫。
翻个身,丁篁把头埋进枕头里,让棉花吸收掉自己一声深深的叹息。
走出房间一刻,他又变成了警觉的猫。
蹑手蹑脚、轻拿轻放,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让他想立刻躲起来。
梁嘉树一早便出门去赶通告了,此时别墅里只剩下他和谈霄两人独处,丁篁的状态和谈霄刚出现那时几乎一样。
然而这次除了尴尬,莫名还多了几分心虚。
而且看样子只有他在单方面躲避,因为谈霄起床后像昨夜无事发生一样,姿态坦然,行走坐立都随性松弛。
临近午饭时间,丁篁还在纠结要不要用手机通知他各自点外卖。
可是忽然,乐器室里传出一阵钢琴声。
众所周知好奇心害死猫,丁篁也是。
当他踮着脚尖屏气摸到乐器室外,悄悄探头向里面张望——
身形俊挺的青年正背对门口坐在钢琴前,左手支颌,另一只手百无聊赖搭在黑白双色琴键上,叮叮咚咚,按着不成曲调的单个音节。
彼时房内明光泛滥,谈霄身穿白衬衫独坐静室,周身萦绕着一股沉定孤寂的气质。
光看背影,仿佛别有心事。
丁篁双眼出神,愣愣地盯着他。
“终于不躲我了?”
一道男声清晰且突兀地响起。
丁篁一个激灵,瞬间回神。
再向前望去,谈霄不知何时已经转过头,双眼静静看着他,目光一如既往像片温热的海。
可如今再沐浴那样的目光,丁篁莫名感到脸颊有些发痒,他伸手挠了挠,小声嘀咕:“你背后是有眼睛吗……”
谈霄轻扯下嘴角,没有接话,空气一时陷入沉默。
就在丁篁因为尴尬心生退缩时,谈霄开口道:
“你昨晚在书房门口,对吧?”
随着话音落下,青年抬眼向他投来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
一句话毫无铺垫,砸得丁篁措手不及。
站在原地咬唇犹豫片刻,他抬脚迈进乐器室,慢慢走到谈霄面前承认:“嗯,我都听到了……”
谈霄没说话,而是上半身后撤,眯眼打量丁篁表情。
“看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啊,”谈霄摸着下巴问,“是我平时表现得很明显吗?”
还是第一次和亲口说喜欢自己的人面对面讨论这个话题,丁篁脚趾蜷缩,硬着头皮答:“不是你表现得明显……是我提前看到你那个牛皮本上的内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