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篁见他掏出手机后,原本深刻的面部线条仿佛笼上一层薄雾,柔和了嘴角眉梢。
梁嘉树接通电话转身走去露台,单手撑着栏杆低声轻语,走势宽阔的肩背上披洒着清澈晨光,仿佛一页英伦风的杂志封面。
距离隔得有些远,丁篁听不清他对手机那端的人说了什么,只能看到梁嘉树表情耐心和缓,眉眼中展露徐徐温柔。
出神地望着那道侧影,记忆中热恋期年轻爱人的身形逐渐与之重叠。
只是那份如出一辙的温柔,再也不属于自己。
一瞬间,酸涩窒闷的感觉填满心脏。
婚姻破裂的痛楚如开闸泄洪般一股脑喷涌出来。
丁篁终于迟钝地感到痛。
从此以后,这个人就真的和自己再也没有关系。
他们曾经的十年,也会在漫漫余生里,被掩埋被替代被覆写,被命名为不值一提……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兜兜转转到现在,不仅自己走进一个死胡同,还把那个专注诚挚,满眼都是他的青年给弄丢了。
沉默地垂下眼,喉咙哽咽变得胀痛无比,就在泪水不受控制地迅速模糊双眼时,门铃忽然响起。
丁篁缓缓吐出一口气,用力眨眨眼,试图散掉眼底热意,随即起身去开门。
他没想太多,杂乱情绪霸占理智高地,忘了这片独栋别墅群的安保管理十分严格,平时几乎不会有人上门拜访。
所以当他解开门锁时,晨光穿透门缝一寸一寸在眼前铺开……
“早上好。”
低沉磁质的男声响起,是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线。
但丁篁一直对声音分外敏感,瞬间便听出其中的细微差别。
他顿住动作,抬眼望过去——
只见原本应该在别墅露台接电话的“梁嘉树”,此时却逆光站在门口。
一张没戴眼镜的脸青春逼人,乍一看仿佛才二十出头的样子。
丁篁愣愣看着他朝自己眨了下眼。
“请问,可以收留我吗。”
年轻男人唇角勾勒出一道弧线,“哥哥?”
“……”
丁篁整个人掉线般站在原地,反应系统完全失灵。
而面前的“梁嘉树”眯了眯眼,目光直直落在他脸上,几秒之后轻松调笑的表情逐渐隐去。
“眼眶怎么这么红?”
他略弯下腰,双眸定定看着自己,认真地问:“谁惹你哭了?”
莫名的,丁篁大脑还一片空白,鼻子却先一步泛起酸意,原本憋回去的眼泪又重新汇到眼底。
“小竹,是谁来了?”
背后传出梁嘉树的声音。
青年闻声抬眼,越过丁篁,向声源处望去。
如果此时有一组全景镜头从门口拍到室内,可以看到他们三人几乎站成一条直线,线的两端分别矗立着一模一样的男人。
高度相似的五官犹如镜子劈分两侧。
门口的年轻男人从丁篁身后略微探出上半身。
他歪歪头,坦荡自若地迎上对面,来自梁嘉树惊诧警疑的目光……
第3章
“嘀”的一声轻响,录像机开始工作。
——“姓名?”
——“梁霄。”
——“年龄?”
——“二十五。”
——“你说自己‘穿越’了,那讲讲是怎么穿来的?”
——“没印象了。”
——“穿越后怎么会到这里?”
——“不知道,一睁眼就在了。”
——“那穿越之前呢,都还记得什么?”
——“记不清了。”
梁嘉树:“……”
对面青年眨巴几下眼睛,被五花大绑牢牢捆在椅子上,满脸无辜。
丁篁默默抬眼向梁嘉树看去。
男人正低头关闭录像机,唇线平直表情晦暗不明。
刚才他把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反反复复盘问过一遍。
对方顶着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的脸,只记得自己的姓名年龄,其他却一问三不知。
从梁嘉树淡淡的神色中丁篁判断出,他觉得这个人可疑得过分。
的确,年轻的自己穿越到面前这种超现实事件,任谁都会觉得离奇。
可那人声音、外形、体貌特征又无一不吻合。
是整形手术?伪音?外加体态模仿?
丁篁不清楚,只是莫名想起自己昨晚许下的生日愿望……
茫然中他又望了一眼捆在椅子上的青年。
对方察觉他的视线转过头来,四目相对时丁篁心头一颤,匆匆垂眸错开目光。
现下的情况梁嘉树不能轻易报警。
毕竟事情过于离奇,而且娱记狗仔正饥肠辘辘地等着投喂八卦头条。
以他的知名度来说,绝不能让这件事漏出半点风声。
于是丁篁听见梁嘉树拨通内线电话联系别墅区安保队,收到发来的监控视频后,拖着进度条往前翻了翻,结果屏幕上刚好出现那个年轻人的身影。
监控拍到他从视野死*角走出,别墅区保安认出他的脸后,热情地领着他一路顺畅无阻走到自家门口。
但有点可疑的是,中途他借用保安的手机翻来覆去研究了一通。
梁嘉树也注意到这点,立刻抬头问:“你当时用手机在做什么?”
“当然是查我自己的信息。”青年秒答。
他身体后仰,像是单纯好奇地直视梁嘉树问道:“没想到你出道成名后还把名字改了,怎么,是觉得以前叫梁霄不好听吗?”
梁嘉树眯眼,似笑非笑地说:“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改名?”
闻言,旁听的丁篁双眸有一瞬失神。
对面“梁霄”则耸耸肩,脸上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丁篁看不透他这副失忆的样子到底是真是假,显然梁嘉树也感到棘手,转头朝自己投来询问的目光,丁篁只有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行了,别对暗号了。”
“梁霄”挣了挣捆缚在身上的绳索,语气不耐烦道:“如果实在不相信,大不了直接从我头上拔几根头发去验DNA。”
等等,DNA……
好像确实可行。
丁篁如梦初醒,差点忘记还能借助科技手段。
梁嘉树轻推镜框,也认可了这个办法。
很快,他叫助理送来工具,亲自在“梁霄”身上采集带有毛囊的头发、血痕和口腔拭子,分别装入纸质信封袋内,然后让司机把样本送去事先联系好的检测机构。
那边回复加急几小时内出结果。
等折腾完一通,时间已经临近中午。
梁嘉树因为突发情况要将通告延后,正在书房里和工作团队召开紧急视频会议,留丁篁一人在客厅看守。
客厅里,空气好像已经凝固。
丁篁和“梁霄”各自盘踞沙发两端,一致保持沉默。
只是丁篁的沉默是肉眼可见的不自然。
他动作有些神经质地一直低头互相绞弄着手指,偶尔忍不住从对面电视的反光里,悄悄观察身旁青年的倒影,又趁对方察觉前匆匆收回视线。
而另一边,“梁霄”姿态放松大喇喇地倚在沙发靠背上,脑袋后仰,喉结直指天花板。
如果不是双手仍被捆在身后,乍一看会让人误以为他才是这里的房主。
时间滴速仿佛被调到最慢。
丁篁扔了昨晚沾满蜡烛的生日蛋糕,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吃过东西,被饥饿感反复抽打的胃开始泛起疼痛。
尤其身旁还坐着一个巨大的压力源。
大脑很涨,各种想法乱糟糟地交缠在一起。
他真的是年轻的梁霄吗?他还记得自己吗?难道真的是昨晚的许愿显灵了吗……
最后实在忍受不了脑子里纷繁嘈杂的声音,丁篁打开电视假装聚精会神地看起来。
而这时,“梁霄”突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