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从那后,还在桐花巷住,但身边只有原放和原老爷子了。
——原老爷子实打实的把他当孙子照看他好几年。
路知站住,的声儿有点打颤:“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会生病……我……我……”
原放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就像他无法回答原老爷子的“小知。”“小知在哪?”“我家小知呢?”“小放——小知呢。”
小知。
爷爷找你四年了。
……愧疚的不只路知,原放其实也没办法原谅他自己。
归根究底,路知当初走还是因为他的告白。
老爷子问一次,他就受一次拷问。
四年下来。
愧意早以沉疴积弊,积重难返。
昔日里比路知现在还要嚣张轻狂的人日渐沉默,寡言少语,冷得像块冰。
……
绿意森浓,枝丫疯长,在这个蝉鸣聒噪的夏,在他们十七岁的夏天,他们苦得像哑巴。
.
老爷子难得清醒,很怕自己又糊涂,一直催文姨:“他们到了吗?他们该到了吧。”
文姨好奇小知很久了,也想见见小知,但原放刚回她说要下车就没了动静,见老爷子又要起来,她来忙去给老爷子顺气:“当心哎!”
老爷子几经病痛折磨,说话都费劲:“小知才回来,我去接……”
文姨先听到的动静,她扭脸,病房门口,站着俩挺像的人——也都很帅,或者说帅的有点过头了。
老爷子刚烈,对这俩孙子却从来没发过脾气。
他这俩孙子长得好,学习也好,个顶个的争气,但路知这次确实惹恼了他,他说话都还不利索,也不知道哪来的劲竟然站了起来,两步冲到了门口,怒发冲冠:“——路知!”
“你小子怎么敢回来的?”
愧疚到没办法的路知下意识退步,不觉去抓原放的衣角。
几乎是刚抓到,他就意识到不对,到他还没来得及松开,刚还气涌如山的老爷子神情一变,恍惚了下:“——这哪?”
他扯嗓子,“秀华?”
“秀华你怎么不好好躺着——”
路知和原放目光交接,瞬间想到了08年原放奶奶摔到腰那次,原放还好,只是怕老爷子摔跤,想去扶老爷子,突然意识到自己正抓着原放衣服的路知啪得松手,神经质地倒退了好几步。
这下病房所有人都看向路知了。
手烫脸也烫的路知:“……”
有没有无痛去世的方法。
文姨之前就听说原放和路知关系很好,这下真的见了,才知道这么好。
怕了还会躲哥哥后面。
文姨捂嘴乐。
原放则是看路知。
就看着路知。
……他要在笑,他怕路知跳楼。
路知的地狱没有持续太久,没认出路知和原放但怎么看都觉得俩人眼熟的老爷子非常自来熟的抓住原放,又一把抓住路知:“你俩可能不信,但我有俩孙子跟你们长得特别像。”他牢牢抓住两人,“机不可遇,遇不可失,我们去拍个照——”
被迫跟着老爷子找俩孙子的俩孙子:“……”
他俩不约而同的扶住了老爷子,把老爷子往回架。
刚站起来就是奇迹,这要累着了又得段时间养。
老爷子还惦记着秀华:“不是——”他忽然看到自己手上的腕带,再转头,病房上的小屏幕明明白白的显示着他的照片和……年龄,老爷子精明了一辈子,哪还不明白,“我是……我是老糊涂了?”
老年痴呆残忍的一点就是每记起来一次都很残忍。
老爷子坐回去,老爷子缓了好一会儿,老爷子又喊:“秀华——”
他俩孙子在眼前头,秀华呢。
原放上去给老爷子垫枕头:“今儿换我们守夜——”
老爷子刚躺下又坐起来:“那她腰好了吗?”
“这么多年了,能不……”原放没说完,他奶奶已经病重离世了,但他也没显出露悲伤,他习惯性的转移话题,“你怎么不关心关心你这已经长这么高的大孙子——”
老爷子被逗乐了,不住地打量俩人:“高……真高了。”虽然忘了他们怎么长大的,但他一向很满意他这俩孙子,“你俩小时候就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现在还黏呢?”
路知的演技不好,稍微顿了下,原放倒还行,但一时间也没说出来话。
这几年,谁也不能说轻飘飘的带过去。
老爷子从下午就开始盼路知,盼到晚上快十点,刚还生龙活虎的,一沾床就困了:“……哎!”
他不想睡,他总觉得自己忘了许多事,但他九点多那会被文姨哄着吃了药,抵抗不住。
他确实忘了许多事,但这几年都有点执念了,“……小知——小……”
老爷子嘟嘟囔囔地睡了过去,听到那几声小知、小知的路知站在原地,手都要碰到老爷子额头了,又收了回去。
原放看到了,但没说话,他看向自己被路知抓过的衣角。
他爷爷老是抱他们,还用胡茬扎他们的脸,小路知很怕,但不好意思躲,就拿他当替罪羊——一年两年……慢慢地,他们爷爷再也抱不动他们,路知这个小习惯也消失了。
原放笑了下,沉冷的神情倏得柔了起来……其实按岁数讲。
路知该叫他哥。
文姨给老爷子掖好被子后就手脚麻利的去打水,老爷子这几天有点感冒,得用热毛巾热敷一下口鼻。
她没看见过路知正脸,拎着水壶往外走突然回神想催俩高中生回去的时候,忽然觉得背对着她的路知有点眼熟。
具体是哪熟文姨一时间没想起来,但她还记得催俩人回去:“晚了不好打车,老爷子也睡了,你们快走吧。”
原放应了声好,又叫了声:“路知。”
路知其实不太想走,但也知道留到这也没用。
……老王就批了他三小时的假。
他抿唇,临走前手抬了又抬,最终还是放下了。
……
这地儿偏,不好打车。
原放跟路知在门口站着,他们俩差不多年纪,也差不多高。
准确来说是路知到原放耳朵边。
路知来的时候心情沉重,走的时候也没好到哪,他难得主动跟原放搭话:“原老师还能好吗?”
路灯下全是飞蛾。
原放和路知就没站路灯底下,路知还好,多走了两步等车的原放大半个身子都在漆黑的夜里:“应该不会好了。”
路知看向原放,想问那你怎么办,高三了,还来回跑么?
但问也没什么用。
他抓手心,很想说就做朋友可以么,但显然又不可能。
好半晌:“你不觉得同性恋恶心么?”
原放看路知欲言又止好半天了,没想到路知憋了半天憋出来了这个。
他刚萌芽的喜欢一经问世就遭到了摧枯拉朽的摧残。
一直到现在,都麻麻地疼着。
他还以为再也没什么了。
行。
……也行。
原放插兜:“嗯。”
路知侧脸,顿了下,但什么都没说。
他又没说错什么。
……
路知回去已经十点多了。
洗漱完又翻了会书上床睡觉时已经12点了。
然后没说错什么的路某人从12点翻到凌晨两点,最终还是抗争失败,给原放发了条消息。
【x:对不起。】
那边秒回。
【joker:没事。】
这么晚不睡你还没事,路知坐了起来,盯着手机抿唇,但没等他想好说什么,原放的信息就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