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珩用力攥了一下拳心,很勉强的指着地上的水渍,朝师父笑了一下:“您这是,出去干什么了?”
任平生心平气和:“你呢?你大晚上又跑出去干什么了?”
李珩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我出去探路。”
“我出去找你。”任平生温和道。
这是个天衣无缝的理由。
然而李珩看着他熟悉的面容,心里的不安感却不知从何而来,感情上他觉得自己怎么能因为温成铄那个老鬼的话而怀疑一手把他带了这么多年的师父。
理智上他又觉得这绝不正常,任平生睡觉向来深沉,从前在所里紧急出警的时候,向来都是一熬就是一宿,从不窝在办公桌上打盹。
他迟缓的摇了摇头:“这个窗户开关都没有声音,我下去的时候很小心,你不可能醒。”
“师父,你在骗我。”
任平生直勾勾的和他对视,目光里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神色。
“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李珩加重语气。
任平生不答话,转向他说:“不如你先说说,你自己干什么去了。”
李珩在任平生面前向来乖巧,从不忤逆,然而这次,他却少见的保持了缄默,怎么都不肯答话了。
任平生也不生气,起身拍了拍手,借着窗外微薄的熹微之色对他道:“虽然我们办案一向讲究以事实说话,但是在特定情况下,推理能力也是很重要的,这点我以前教过你。”
李珩站在窗户边,仍然悄无声息,他被冻的十分苍白的手指骨,在发出细微的颤抖。
“咱爷俩很久没一起出过现场了,今天正好就当重温过往。”他比划着在李珩和自己之间指点了一下:“咱俩切磋切磋。”
“看看谁先能推理出,对方干什么去了。”
……
很久没有人来给梁薄舟送饭了。
他伏在地上,饿的眼睛冒绿光,手腕仍然被牢牢的用铁链固定在一起,上次绑匪临走前将绑住他手腕的那条铁链栓在了电椅靠背上。
这无疑大幅度限制了他手臂的活动空间。
梁薄舟的精神和身体,都处在濒临崩溃的边缘。
昏昏沉沉之际,他感觉有人在轻轻拍着他的背,周围很冷,寒风刺骨,耳畔传来尖锐的口哨声,这声音很熟悉,好像很多年前,有人在他耳边用力的吹过,然后有一双有力而温暖的手,将他一把从车流汹涌的马路上拽过来。
梁薄舟想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场景了。
他被人从练习室里吊着了一夜,刚放下来,魏Wink善心大发送他回寝室休息。
然后他在寝室拼尽全力跟魏Wink反抗起来,大打出手,魏Wink在只有他们两人互殴的情况下完全不占优势,被他推打着险些将后脑勺给磕出血来,脸上也挂了些彩。
魏Wink勃然大怒,很快就让梁薄舟为自己的反抗行为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梁薄舟被堵在寝室里拳脚相加,魏Wink扒了他的外套和毛衣,扣头将他和他的床褥尽数浇的透湿,逼他从寝室里出去。
梁薄舟咬着牙一声冷都没喊,硬挺着走在腊月寒冬的街头,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唯有他一个人不知归处,梁薄舟浑浑噩噩的走向车流里边,第一次萌生出不如死了算了这种想法。
然后他就被一个交警揪着领子拽到了岗亭跟前。
那是他第一次遇见李珩。
梁薄舟伏在地上,虚弱的连抬起头都很困难。
这就是人临死前的走马灯吗?
让他回忆起当年在岗亭前被李珩扣在怀里时的那方寸温暖。
但是为什么他看不见李珩?
梁薄舟用混沌的大脑思考了两秒,然后恍然大悟。
他的眼睛还被眼罩蒙着呢。
不行,他死前无论如何得看一眼李珩,把那人的面容往他的脑海里刻的深一些,黄泉路上还有个念想。
梁薄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拼命用手去够眼罩,试图把它掀下来。
但是他低估了绑匪的细致程度。
眼罩之上还有几圈胶带一样的物什,缠绕几圈绑缚在他的眼睛上,确保他分毫都看不见。
梁薄舟的手被禁锢在铁链里,铁链束缚在电椅上,他的脚踝又捆束在另一端,整个人处于被全方位禁锢的状态,无论如何,他的手都够不到眼睛。
梁薄舟心里发急,只好用脑袋去撞电椅的边缘。
“咯啦”一声,铁链随着他疯狂的挣扎居然有了几分松动,让他脚踝上的铁索得以松散了几寸,手也因此够到了眼罩的位置。
梁薄舟喘息着,用力扒开了被束缚已久的眼睛。
初见光明的那几秒功夫,梁薄舟短暂的失明了片刻,他的视力还没有从长久的黑暗中恢复过来。
大约过去了半分钟。
梁薄舟逐渐能看清周围的景象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清楚,这么多天以来他所处的是什么地方。
这是一方狭小的暗室,四面都是石壁,地板却是被精细的修缮过的,整体看上去阴森暗淡,不远处有一方静谧的烛台,正缓缓摇曳,映出幽幽微光。
看外形不像是普通烛台,倒像是一盏……长明灯。
梁薄舟从前拍古装戏的时候,见过类似的东西。
他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墓室。
第82章
“我出去的时间是昨天晚上我爸睡下不久。”
豆大的雨珠砸进窗沿, 李珩瞥了一眼不远处刚刚醒来的李志斌,转头对他师父这么说道。
“那我比你晚出门几个小时。”任平生回答。
李珩沉默了一下,问:“您这到底是坦白局还是推理局?”
任平生似乎是着了凉, 很嘶哑沉闷的咳嗽了几声, 说没什么区别。
李珩的身体状况没比他好多少, 他跟温成铄在屋外挨了一晚上冻,整个人也冷的哆哆嗦嗦, 自建房里能冲热水澡的概率基本为零。
李珩一边心里焦灼着梁薄舟的事, 一边思索怎么应付楼下的各路人马, 这时候如果来个感冒或者发烧……他觉得他基本不用考虑从这个屋子里活着走出去了。
“我跟着温成铄出去的。”李珩疲倦道:“您说您是跟着我出去的,我不信,距离我出去起码五个小时过去了, 我从里到外全都湿透了, 可您看看您脖颈旁边的领子,领子底下, 掖在里头的布料还是干的。”
“您根本没出去多久。”
任平生立刻反问:“我就不能是醒来的时候发现你不见了出去找你么?”
“嫌疑人两次口供不一样。”李珩蓦然提高了声音:“这点意味着什么, 师父您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你拿我当嫌疑人?”
“我不是!”
李志斌被两人这场面给吓到了, 他上来抓着李珩的手,咿咿呀呀的想说话。
李珩极其不耐烦:“你又怎么了!?”
李志斌从怀里掏出四个红彤彤的野果子,颇为激动的递到李珩面前,试图跟他解释。
李珩比他高了一整个头,视线的水平线都对不到一起,加上他此时全副心神都放在眼前的任平生身上,完全看都没看他爸, 挥手一打。
四个野果骨碌碌的滚到地上去了。
李珩这才回神看了一眼那野果。
他当即怔住了:“这是哪儿来的?”
“任……任……”李志斌含混不清的说道:“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