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成铄是个很有本事的男人,我跟他结婚这么久,大风大浪都见过,还真没什么他解决不了的事。”
李珩戴着漆黑的口罩,目光始终漠视般的落在地毯上,仿佛一块毫无感情的石头。
他听到陈闻影这句话,眼睫很轻微的颤动了一下,然后又不动了。
梁薄舟思索了片刻,索性不绕弯子了,直奔主题:“闻影姐,可是他现在一直呆在警察局里也不是个事,据我所知,跟他一起被带去问话的还有何建泽,何总,你觉得有多大可能是何建泽做的脏事,再把水泼给老温?”
陈闻影执杯的手在空中晃了晃。
她的指甲上涂着一层浅淡的色釉,灯光下光泽一反,倏地滑过几分锋芒的意味。
李珩安静的坐在一旁,他敏锐的察觉到周遭的气氛变了。
陈闻影看着他俩,忽然开玩笑似的道:“我要是把我知道的说了。”
“你那位在警察局里的人脉,真的愿意帮我们家老温洗刷罪名吗?”
梁薄舟一怔,随即掷地有声:“当然!法律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的!”
陈闻影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把茶水续上。
梁薄舟立即照办,李珩悄无声息的竖起了耳朵,他知道关键的要来了。
“何建泽身边常年带着俩年轻的男助理。”陈闻影一张口就险些震碎了李珩的三观。
“这两个助理,不光帮忙处理他工作上的事务,甚至连生理上的事务也会一并处理了。”陈闻影安然道:“简而言之就是,他们三个喜欢一起玩。”
李珩眼角抽动了一下,感觉自己还是见识少了。
“这两个助理分工明确,一个高大壮实,很有力气,但是听说好像有点轻微的智障,另一个很聪明,脑瓜子转的飞快,花样也多,平时公司业务上他就是强手,晚上到了私密场合,更是狂放不羁。”
梁薄舟倒是对这些圈内的脏事司空见惯,脸上并没有什么别的表情。
李珩半张脸藏在口罩底下,只露出一双低垂的眼睛,正凝神思索的间隙,一只手握着杯刚沏好的新茶递到了他眼前。
李珩一抬头,陈闻影不偏不倚的将杯盏递到了他的眼前,神情温和道:“你也喝点水。”
“谢谢。”他匆忙抬手接过,没敢直视姨妈的眼睛。
陈闻影给他倒了茶水,又闲闲的坐回去,对梁薄舟道:“总之何建泽跟那两个会玩的助理寸步不离,如果他牵扯进去了,那也少不了他俩。”
“原来如此。”梁薄舟恍然大悟:“这么有意思,还有别的八卦没,闻影姐?”
陈闻影笑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李珩,一双眼睛犀利而明锐。
“绝大部分时候都是老何要求两个助理玩自己,偶尔他们三个也一起玩别人,我有幸看过照片,道具丰盛,情形惨烈。”陈闻影将杯子放回桌案上,底座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梁薄舟迅速反应;“意思是我们现在应该把精力放在找这两个助理身上?”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向你阐述了一种可能性。”陈闻影温言道。
梁薄舟下意识想去跟李珩对视,然而李珩专注的扮演保镖,眼睛没往他这厢瞟。
于是梁薄舟仓促的掩饰了一下自己的眼神,紧跟着追问道:“姐,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陈闻影笑了起来:“我这都没名堂的猜测,当不得真的。”
“也只能说到这儿了,这回风波过了,万一老温还跟人家有交情呢,是不是?”
陈闻影作为一个圈内人,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李珩再理解不了其中含义就有鬼了。
那助理的事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
“薄舟,我楼上衣柜旁边有条男士皮带,上次去纽约专门给你带的,你刚好来了,顺便上去取一下。”陈闻影岔开话题道:“也省得我派人再给你送一趟了。”
“好的姐。”梁薄舟心不在焉的想着刚才上信息,顺从的听她的话上楼取东西,一眨眼消失了身形。
客厅里只剩下李珩和陈闻影两个人。
李珩不敢跟她共处一室时间太长,点头致意了一下,起身就要出门,打算到外边去等梁薄舟。
“把口罩摘下来。”身后传来陈闻影温柔而慈爱的声音。
“让姨妈看看你长大以后的样子。”
“可以吗,小珩?”
李珩骤然顿住了脚步,浑身血水从头凉到了尾,大脑一片空白。
……
“我们从唐素影助理手机里恢复了一段本来已经被删除掉的视频。”赵晓满将手机屏幕递到何建泽眼前,维持数秒不动,耐心的让他看完了整段视频。
“这是林明城临死前几天留下的影像,他在剧组附近被一辆商务车强行带走,从车上下来带走他的这两个男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何建泽人过中年,大腹便便,牙口略黄,气质看上去跟他银行卡里的巨额资产不太搭边。
“警官,你这人脸都没拍清楚。”何建泽指了一下屏幕混不吝道:“我既不认识这车,也不认识这俩人,上哪儿给你说他们跟我是什么关系去?”
何建泽说到一半,又往屏幕前靠了半寸,眯起眼睛试图将视频内容看的更清楚些。
“况且……这车牌号是假的吧,这一看就不是商务车的车牌号。”
“怎么回事啊警察同志,你们是打算拿个似是而非的视频来蒙我,就想诓我认下这些个莫须有的罪名?”
何建泽表演欲十分旺盛的朝椅子上后缩了几厘米。
“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现在进衙门哪个不得脱层皮,这还是二十一世纪。”
“你……!”
赵晓满一口气哽在了喉咙里,气的青筋额头乱跳。
……
李珩背对着她,高瘦的身形有一瞬间的颤抖,那几乎是一个瑟缩的起伏。
他放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
李珩一寸一寸,极其僵硬的转过身去,然后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伸手摘下了口罩。
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锐利冷硬,嘴唇却已经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陈闻影怔怔的看着他。
她站在那里,用恍若隔世的目光描摹着李珩的眉眼,寸眼不错,舍不得挪开片刻。
李珩长得很好看,是体制内很标准的那种端正的俊朗,天生的身高腿长,加上经常锻炼,从外表看起来他并没有显得很壮实,反而宽肩窄腰,身形劲瘦而利落。
陈闻影望着他,轻声说道:“你长大了。”
李珩碾磨了一下冰冷苍白的指尖,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类重逢的场景,他无数次在心里预设过在这个场景下,他该如何用强烈的愤怒和爆炸似的情绪表达过去将近二十年里,他所有的失望。
小时候每一个大年三十眼巴巴坐在村口期待妈妈会突然从天而降的幻想。
考上警校时拿着录取通知书兴高采烈想找亲人分享,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的垂丧。
青年时握着那张存款不到五位数的工资卡,每一个带着父亲在医院奔走的日夜。
以及二十年来,他所有孤身一人的落魄。
李珩以为自己起码在这种场合应该起码会挤出两滴鳄鱼的眼泪来的。
然而他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情感演绎能力。
“昂,大了。”他机械的复述了一遍姨妈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