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刚抽出一根想起了什么,问道:“能抽吗?”
前排同事苦笑:“抽吧抽吧。”
越朝歌也点了点头。
宋九一点上了烟,深吸一口,缓缓呼出后终于冷静了些:“太荒唐了,这么大的公司,一般就算换了负责人也不至于要这样推翻重来吧?就算要改,又不是我们的问题,有必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吗?”他看向越朝歌,“我简直怀疑是不是什么时候不小心得罪了那**,他好像要故意整我们。”
越朝歌张了张嘴,憋了半天,“呵呵”了两声。
“你怎么哑巴了?”宋九一疑惑,“从刚才开始就不对劲。”
越朝歌抿着唇把手伸进口袋,里面空荡荡。棒棒糖吃完了。
他挣扎了会儿,抬手道:“给我一根。”
宋九一惊讶,掏烟的同时不禁疑惑:“这就破功啦?”
越朝歌沉默的把烟夹在指间,含着凑到宋九一举起的打火机前,深吸了一口。
上一根烟是一周前的事情了,身体里绝大部分的尼古丁已被代谢,最难熬的日子本已过去。
但现在,他遇上了更难熬的事。
久违的烟草味充盈呼吸道,当身体因为急速释放的多巴胺而感到轻快的同时,比记忆中更苦涩的焦油味道汹涌地刺激他的黏膜,令他一阵反胃。
爽快和恶心在身体里打架,滋味诡异极了。
抽第二口时,越朝歌被呛了一下,咳得停不下来。
“你行不行啊?”宋九一拍他的后背,“好不容易快戒了,别抽了。”
越朝歌终于缓了过来,抬手抹了把脸后把烟掐了。
“以前怎么没觉得那么苦。”他说。
“苦吗?”宋九一幽幽道,“能有我现在心里苦。我怀疑那**是看我们不顺眼存心找茬,目的就是要把我们换掉,改了也会被继续挑刺。”
“……别多想,”越朝歌说,“回去你先按照他的要求做,其他的我来解决。”
“你要怎么解决?”宋九一问。
越朝歌手指把玩着已经被掐灭的半截香烟:“办法是人想的嘛。”
宋九一的才华毋庸置疑。越朝歌一直觉得他留在自家公司甚至有些屈才了。
叶渡在交流中表达得很明确,认为现有的店铺装修方案和他们需要的品牌形象完全不匹配。
这一点,越朝歌的团队在项目初期就已经腹诽过。
作为一个在网络平台上已经颇有人气的新生品牌,星屿的受众以有一定消费能力、热爱追逐潮流的年轻女孩为主,其审美喜好与前任负责人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
叶渡新官上任想要拨乱反正,本无可厚非。
但有理智的决策者应该能察觉之前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宋九一能把那位中年男人的各种土味要求以如今的状态呈现,说是化腐朽为神奇都不为过。
可叶渡方才的态度,却是摆明了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们头上。
和甲方据理力争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更何况,越朝歌觉得叶渡本就只是在借题发挥。
这男人表面云淡风轻,实际根本在记仇。
而且他看起来完全不在乎更换合作方所带来的小小损失。
但若合作中止,对越朝歌所在的小公司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星屿第一批四家门店,第二批是七家。一切顺利的话,他们能靠这笔单子吃到后年。
若是被私人恩怨搅黄了,越朝歌实在没脸去面对自己手下那一班矜矜业业的同事。
最简单直接的方法自然是立刻登门道歉。
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是非对错不重要,总之他得低头,把脸放在地上,诚恳地检讨自己的错误,先让叶渡把气出了,再争取网开一面。
回到公司,越朝歌开了个紧急短会,先安抚人心再排兵布阵。
等一切处理妥当,早已疲劳不堪的越朝歌却不能立刻回去休息。
他得去买“赎罪券”。
叶渡会喜欢什么呢?越朝歌对他了解太少,缺乏参考。
思来想去,两天见他都是西装革履,买条好点的领带总不会出错。
单独一条领带拿出手不够气派,可以再加一瓶体面的红酒,就算不喝,摆在家里也能当个装饰,未来有需要还可以转增他人,是个较为安全的选项。
道歉的时效性也是诚意的体现。
越朝歌自费四位数购齐两项礼物,打算当晚便去负荆请罪。
却不料回家的路上又一次在地铁车厢里和叶渡不期而遇。
越朝歌手上提着刚买到的礼物,看着斜前方对自己视若无睹的叶渡,陷入了尴尬。
这可不是一个适合送礼的场合。
可若是不上去打招呼,又会显得不够重视。
越朝歌不由得腹诽。以叶渡的身份,日常为什么会依靠地铁出行呢?
不只出行方式,他会住在那样的小区里,同样匪夷所思。
越朝歌做了几个深呼吸,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叶总监,好巧啊,”他露出自然又亲和的笑容,“正打算去拜访,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
叶渡侧过头,镜片后的目光冷淡地从他的脸上扫过,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般平静,无疑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只是不想搭理。
越朝歌装傻,继续说道:“我们昨天也在地铁遇见过吧?真是有缘。”
“是吗?不记得了,”叶渡语调毫无波澜,说着的同时抬起手来,十分刻意地活动了一下左手手腕,动作不大,却足以让越朝歌看清腕骨附近尚未完全消退的红痕,“我只记得你半夜上我家踢门。”
越朝歌讪笑:“都是误会。”
“我还挺紧张的呢,”叶渡微微抬眼,眼角下那颗暗红色的痣在车厢顶灯下显得格外清晰,“你说见我一次打我一次,现在已经欠两次了。”
他的模样可看不出半分紧张。
紧张的只有越朝歌。
“叶总监说笑了,”他表面上依旧镇定,“那都是气头上的胡话,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往心里去。”
一贯没什么表情的的叶渡居然轻笑了一声。
他瞥了眼越朝歌手里提着的袋子:“你心胸倒是挺宽广的。”
越朝歌暂时不好分辨他究竟是诚心夸奖还是讥讽,只能厚着脸皮接话:“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知错能改。但缺点也很多,比如太冲动,言行没什么分寸,全靠身边的人担待包容。”他说着顺势抬手示意,“昨天晚上的事完全是我的错。为了表达歉意我准备了点心意。提着有点沉,这会儿就先不献丑了。晚点我再给您送上门去。”
姿态低到这种程度,一般人也该给台阶了。
“不必,”叶渡收回了视线,“我不喝酒。”
越朝歌并不气馁:“里面还有一条领带,您日常肯定用的上。”
叶渡淡淡地摇了摇头:“算了吧。看过你们的作品,我对你的审美……实在没什么信心。”
已过了下班高峰时间,但车厢里依旧站着不少人。即使放低音量,也足够让附近竖着耳朵的乘客听个七七八八。
那些若有似无的视线针一样扎在越朝歌背上。
他恨不得把欠叶渡的那两顿打立刻都还上。
“那边有个空座位。”叶渡突然开头,下巴朝着车厢另一侧点了点。
越朝歌顺势看过去:“您要过去坐?”
“你去坐吧,”叶渡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离我远点。”
“……”
越朝歌深吸一口气,咽下所有情绪,对叶渡露出微笑:“好的。那先不打扰了,晚些时候我会再登门道歉。”
临下车时,车厢里已经不见叶渡的身影。
这倒是件好事。越朝歌完全不想和他同路。
一路心烦意乱,下了电梯,发现地上垒着一大一小两个快递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