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时间里,他连着见了好几个人,有公司里较为信赖的同事,也有合作多次的施工方负责人。得到的反馈出人意料的好。
周日的晚上,越朝歌受邀和朱总一家吃了顿饭。
当初被他所救的小姑娘如今已无大碍,但有点儿害羞,席间不怎么开口,一直偷偷打量他。每当越朝歌下意识回看过去,四目相接,她都会脸红。
越朝歌假装没有察觉她眼神中所蕴含的好奇与向往,还刻意地同她聊了些没有孩子爱听的学习话题。
席间听朱总和他的太太提起,说女儿当初会掉进江里,是因为喝多了酒,得知最好的朋友居然还有另一个更好的朋友,一时想不开,假装要跳江,没想到脚一滑,就真掉了下去。
人一旦喝多了,还真是什么离谱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越朝歌听着哭笑不得,开口劝女孩“未成年人最好是少碰这些”。
他手里还端着酒杯,显得很没说服力。
朱总也端着杯子,为女儿的天真幼稚连连叹气,把小姑娘闹得很不好意思。
越朝歌没有附和。听起来确实太过儿戏了,但却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几分感同身受。虽然不懂小女孩儿的友情观念,可人有些时候就是这样,投注了太多感情,就会不可自控地想要去比较,开始嫉妒,容易不甘心。
所幸他没那么容易醉,也不会去跳江,跳了大概也淹不死。
聊到中途,他们很自然地便谈起了工作。这也是越朝歌今天赴约的真正目的。
当他委婉地告诉朱总有自立门户的打算,并且当初负责星屿项目的设计总监和几位主要骨干都会跟随,朱总立刻举杯,连声说“好”。
那之后,一切对话都朝着越朝歌所期待的方向发展。
当初叶渡配合的演出歪打正着,朱总只当越朝歌在公司里一直被恶毒领导穿小鞋,本就替他鸣不平,得知他要逃离虎穴,心里还存着这般雄心壮志,自然是为他感到欣慰。
事实证明,一个外表自信的健谈者非常容易得到旁人的信任。
多年来,越朝歌已经充分掌握了这一人设的表演技巧,对项目规划一番侃侃而谈,听得朱总喜笑颜开。
借着酒劲,朱总当下许诺,无论越朝歌未来在哪家公司,这个项目都只认他这个人。
聊完了工作,话题不知怎么的被带到了感情生活。
被问到是否已有伴侣,越朝歌下意识地摇头,但很快意识到了不妥。
果不其然,朱总爱人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欣喜的神色,表示自己有一个外甥女与他年龄相当,生得貌美又聪明伶俐,看起来与他十分般配。
还指望着人家赏饭吃,这种时候轻易拒绝,显得太不给面子。
“只想专注于事业暂时不考虑感情”听起来太像是托词,恐怕效果不佳,还有可能引人不快。
越朝歌心一横,干脆告诉他们:“我有一个心仪的对象,正在追求,暂时不考虑别的可能性。”
说完还是被劝了几句“何必单恋一枝花”,但很快就消停了。
越朝歌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他其实已经分不清自己现在还算不算是在追求叶渡。周五不欢而散后,他们没有再见面,也没有任何联系。
相识以来,这是他第一次一点也不想见到叶渡。
那会提醒他自己究竟有多可笑。他怕自己会失控,说出一些丢人现眼的话,让叶渡变得更看不起他。
但他也做不到尝试与旁人建立感情。
爱情不是因为得到回应才成立的。心里还装着人,再去和女孩相亲,对谁都不尊重。
意料之外,他的拒绝理由非但没有让朱总感到不悦,相反更为信任他的人品。
临到尾声,朱总主动举杯,预祝未来能合作顺利。
越朝歌自然应和。
如此一来,辞职就已经被提上了日程。
毕竟创业需要忙活的事情太多了。而他就算留在公司里,也不可能真心实意地去为如今所处的项目组出力。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曾经的老板对他确实是有知遇之恩,他不想做阳奉阴违的事。
心中有了决定,越朝歌打算周一到了公司以后便立刻写辞职报告。
昨晚的酒局他喝得很有分寸,并没有造成太多影响。
早上在老时间下了楼,才刚踏出楼道,他惊讶地发现面前不到两米的位置停着一辆熟悉的轿车。
隔着挡风玻璃,他能隐约看见叶渡坐在驾驶坐上的轮廓。
越朝歌呆立在原地,不知该不该上前。
若叶渡只是为了开车上班,没理由故意停在这儿吧?
这看起来,无疑就是在等他了。
越朝歌本能地咽了一口唾沫。
难道是周五晚上骂得不够尽兴,专程来补刀的?
迟疑之际,车灯亮了亮,紧接着,副驾驶的门锁被弹开了。
这已经是明示了。越朝歌深吸了一口气,勇敢地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叶渡目不斜视,沉默地发动了汽车,开口时语调平静一如往常:“安全带。”
越朝歌忽然感到一阵脱力。
他所有的挣扎、愤怒、委屈和不甘,在这个男人面前,好像全都只是一个笑话。
他明明不想这样。
可还是会乖乖地坐上他的车。心绪难平,依旧说不出一句重话。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越朝歌用干涩的声音问道。
叶渡掌着方向盘,面无表情地沉默了许久,从嗓子眼里挤出了几个含混的发音。
越朝歌皱着眉仔细分辨,一个字都没听懂。
第62章 对不起
车厢里安静了几秒,叶渡的眉头逐渐蹙了起来,显得有些心烦意乱。
过往经验让越朝歌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
待车驶出了小区,见叶渡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他犹豫再三,试探着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叶渡转过头,视线像利刃一样刺了过来。
越朝歌缩着脖子默默咽了口唾沫,心想着,这个人刚才莫不是又在辱骂自己,没听清可能反而是一件好事。非要追问,有点自讨没趣了。
叶渡盯着他的脸看了好几秒,直到越朝歌忍不住提醒:“你要不……看看路呢?”
叶渡脸更沉了几分,视线转向前方的同时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拢,又过了一会儿,终于开口。
声音还是含含糊糊的,连嘴皮子都没彻底张开,但音量比方才倒是大上了几分。
越朝歌总算听清了。
叶渡好像在说:“对不起。”
这未免太奇怪了!
越朝歌愣了好一会儿,直觉自己一定是听错了,怀着疑惑试图再次确认:“你说什么?”
叶渡这一回回答得很快,吐字清晰有力:“你有完没完?”
越朝歌赶忙摇头,抬起手来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车厢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你笑什么?”叶渡脸上的平静终于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少见的、气哼哼的模样。
“没有啊!”越朝歌摇头,“我是说……没关系。”
本来以为天都要塌了,心碎了整整两天,心中盘算了无数条退路,可就在这短短几分钟时间里,所有的负面情绪就这么被轻而易举的抹去了。
叶渡居然会向他道歉。
越朝歌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个头脑简单的幼儿,被独自扔下就会哭,得到糖果就高兴,这个世界的一切逻辑变得简单粗暴且直接,不再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在叶渡面前,他变得那么幼稚。
叶渡轻轻地“唔”了一声。
车安静地行驶,越朝歌靠在座椅上,偷偷地瞄着驾驶坐上的人,直到叶渡忍无可忍。
“……你到底在笑什么?”叶渡黑着脸问。
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语调也有些凶巴巴的,可听在越朝歌耳朵里,却没有半分威慑力。
他还在想着,叶渡居然跟我道歉。
那一晚的争吵,是非对错瞬间都变得不重要了。叶渡居然愿意拉下脸来哄他,这不就意味着很在乎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