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知道了?”川泽惭愧地低下了头。
“我不想知道。“烟清尘说。
可川泽还是忍不住和他倾诉了起来,他从来没有这么强的倾诉的欲望,可能是因为酒喝多了,也可能是因为酒喝得还不够多,总之他一股脑儿和烟清尘说了许多:
“怪我不该教那些天狗,我自己修行的法门,那是重杀欲的修行法门,害得它们惨死,他想救它们,就把自己的灵珠掏了出来,那或许是他的心,那么火红的一颗,熊熊燃烧着的心,他一吹,那颗心就烧成了灰,露出了一颗透明的,纯净的珠子。”
烟清尘打断了他,道:“哦,这就叫心如死灰,心灰意冷,”他一拍桌子,笑了出来,“可惜我没亲眼见到!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心真的能如死灰一般。”
川泽听了,很不是滋味,皱起了眉:“他的一颗心都烧成了灰了,他没了灵珠了,马上就要魂飞魄散了,世界上再不会有他这样一个存在,他和你那么亲近,你……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不担心?还在这说风凉话?你竟然还可惜自己没亲眼见到他心如死灰!”
他越说越生气,一掌拍下,木桌碎成两半,酒壶酒杯飞起,烟清尘甩开袖子接住了它们,继续倒酒,喝酒,嘴角一勾,瞅着川泽道:“你这么担心,这么着急,不也只是在这里喝闷酒?”
“我找了啊,可我找不到他啊!你知道他会去哪里吗?他没了灵珠,身体会变得很轻,会飘上天吗?我只知道我没了灵珠我就魂飞魄散了……”他望着烟清尘,“你和他那么熟,你活了那么久,他的事情,灵物的事情你或许比我了解。”
烟清尘摇了摇头:“我一点都不了解他,我只是认识他比较久而已。”
他道:“依你刚才所说,他是自愿给出自己的灵珠,他若想活下去,是不会这样做的,就算你把他的灵珠原原本本还回去,他也不会要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川泽豁然开朗:“对啊!我可以去把他的灵珠拿回来!”
“去哪里拿回来?回天庭问神将拿?和他们打一架还是和他们理论一番还是你知道灵珠在哪里,有办法偷出来?”
川泽对答不上,又拍了几下脑袋:“喝酒误事,我不喝了。”
这酒搞得他脑袋雾蒙蒙的一片,不光记忆不连贯,连思路都是断断续续的。
烟清尘上下一扫他,打了个酒嗝,道:“没毛的小龙,你要是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找一找他,见他最后一面。”
川泽又皱起了眉头,他可真不爱听这个烟清尘讲话:“我会去找他!我会找到他,但那时候绝对不会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不知怎么,悲从中来,口中干涩,还是想喝酒,喝了酒,他的身子就没那么重了,他就能重新找回那身轻体清的感觉了……于是,他的手又不由地伸向了酒壶,眼角的余光瞥见烟清尘那醉茫茫的样子,瞥见掉在地上的尾奴的画像,他的心一狠,甩开了手,捡起那画像收好了,掐着自己道:“不喝了!再喝下去,我以后就真的就只能在这里喝闷酒了。”
烟清尘大笑:”你是越来越有人样啦!”
川泽还是很苦恼:“你别笑了,给我出点正经主意吧,他要是真的不在了,你难道就不会难过吗?”
烟清尘无言,只是喝酒。
川泽攥起了拳头:“如果是别的什么人失踪了,我可以去和他的家人,朋友打听他的下落,可是他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
烟清尘道:“他有家人啊,盘古啊,他也有朋友啊,那些天狗们啊。”
盘古被他吃了,天狗们死的死,活着的恐怕也已经上了天庭被关押起来了。这烟清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川泽又是一气,他抓着前襟道:“真是奇怪,烟清尘,这是不是那些药丸的副作用?我以前生气的时候就觉得胸口有一股恶气,非杀些什么,破坏些什么将它发泄了不可,可现在,我生气……我就觉得怨恨,怨恨自己,我不想破坏什么,杀什么,我只是恨我自己……”
他一时茫然:“我的杀欲去了哪里呢……”
陪伴了他成百上千年的杀欲竟和尾奴一样,消失了。
川泽更茫然地说:“我到底该去哪里找他?我是不是该去扶桑树下找他?他最爱吃太阳,可是他没了灵珠,他还有天狗的习性吗?”川泽捂住了脸:“我对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最近去过哪里……“
他垂下了手,轻轻说:“还是我就从大尾山找起……那是他的老家,就算天狗的习性消失了,或许他还是会思念家乡,回到那里去……”
烟清尘问他:“你打算去现世找他?”他从兜里抓了一大把碎银子,成吊的铜钱出来,又抓了几台手机,几台充电器,充电宝之类的玩意儿,全塞给了川泽:“应该能用得上。”
川泽道:“死马当活马医吧,不过去之前有件事我得打听清楚,我已经一整天都没吃那些药丸了,可是我的身体为什么还是那么沉?到了人间之后不会又一直沉到下界来吧?”
烟清尘道:“这倒不至于,你吃了那些药丸,不是你的身体发沉,是你的思绪沉了,因为那些药丸让你的七情六欲都长了出来,因此你想的事情越来越多了,顾虑越来越多,从前你是神将,只顾着打打杀杀,现在你问问你自己,是不是顾着很多很多事情。“
他说:“到了人间你不会沉下地府,你能和那些人混为一体了。”
川泽说:“我也没有像很多事情,只是很想找到尾奴,我在想他。”
“那就是在想很多很多。”
“只想着一个人怎么算是想着很多很多呢?而且他好轻,他不多,以前我们走在一起,我们的步伐是一样的轻快的,可是刚才他走在我前面,我从没觉得自己的身体这么重,我想跟上他,可根本跟不上,他好轻,好轻,没有一个神仙像他那样轻……他比任何神仙都要轻……他可能已经飞到最高最高的天上去了。”
烟清尘朗声大笑:“你是说飞到宇宙去啦?”他又说, “他这个存在难道不是由很多东西构成的吗?他说过的话,他的气味,和他有关的回忆……他是你的满腹心思,难道这还不算多吗?”
川泽苦笑:“以前曾经有人问过我,为什么人会变成神仙,会变成魔,人又为什么是人……我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的答案,那个人还说,或许我们只是别人的宴席上的一个无聊的游戏。”
烟清尘的脸色变了:“你见过女娲。”
“你也见过她?”
“她让我帮她设计宇宙飞船,我说,我不想知道答案。”烟清尘闷了一口酒,望向屋外:“也许我是怕了。”
烟清尘又闷喝了两杯酒:“我不是无情,我只是害怕。”他一摆手:“你去找他吧,找到了也好,找不到也好,都不要告诉我结局。”
川泽忽然领悟:“所以,你虽然很想他,却从没回过天庭,也从没打听过他的事情……”他看着烟清尘:“真是窝囊!”
他猛地站了起来:“我会找到他的!上天入地,我都要找到他,无论他是死是活,他死了……我就想办法救活他,他还活着……我就……”
烟清尘抬起眼皮看着川泽,那目光忧伤,似是已经预见了什么悲伤的结局。这眼神真叫人泄气。川泽扭过头,不再看他,一鼓作气离开了酒铺:“唉!他还活着,我就先问问他能不能原谅我!”
他寻了一个鬼差,打算去大尾山的城隍庙,地府和人间自古就是由城隍庙进出。那鬼差听了,却愁眉苦脸地说道:“川泽,你有所不知啊。”
川泽想起那先前和尾奴去过的那间黑店来了,就道:“大尾山没有城隍庙?那里的人会一种歪门邪道,不怕死,用不着你们领路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