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下意识地转了转手中的扳指, 在想, 事情似乎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想。
刚才那一段突如其来的情绪, 仿佛只有进入赵知佑, 与他密不可分才可以缓解的情绪。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演员是一个好职业。
陌生人, 能演出亲密伴侣。
曾经的爱侣, 也能扮作陌生人。
向晚是一个已经被市场和奖项都认证过的成功演员，并且他正竭力在赵知佑面前表现专业性, 以此来证明哪怕分手之后他依旧有可取之处。
整个过程他都做得非常好，无论怎么被挑逗，他都能保持着角色和情境应有之表现, 甚至可以说表演堪称完美，可在赵知佑咬住他项链的那一刻，他还是失误了。
他的眼中有角色不该有的情绪，从俯拍的摄像机角度看不到，所以不用重拍，这条镜头用不着他的面部表情，但兰若的角度看得清楚。
那是一瞬间的失神。
因为这是赵知佑特有的习惯。
在做的时候，他总是看不惯在他面前晃的东西。
虽然兰若不怎么带首饰，但也清楚赵知佑的这个习惯，兰若经常会在早上穿戴整齐后，与仍旧赤/身/裸/体的他亲热一会儿，胸前的领带在事后都要换一条，因为都会被他啃一下。
手上的扳指也不知被他吮过多少次，在办公室办公时，只要目光瞥到这个扳指，或是已经换了花色的领带，都会想起他的这个习惯，他的与之有关的动作和神情也会清晰地浮现在本应只有工作的脑子里。
然而就在向晚的那一瞬间的失神里，他发现自己不是独享这个习惯的人。
在一起那两年他们不可能只是相敬如宾柏拉图，这明明是显而易见、心知肚明的事情，但在这一个小小的具体细节被呈现的时候，兰若还是不受控制地被扰乱了心神。
赵知佑在那一刻在想什么？
兰若不知道，因为只要赵知佑想，他比任何人都能隐藏自己的情绪。
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让兰若在两人独处时，没做多少前戏，就进入了他，算不上粗暴，但也没有温柔和耐心，他也许是在期待赵知佑发现他的异常，问他异常的原因。
然后，他们或许就可以谈谈下一步的关系进展。
但很可惜，赵知佑不在乎他在想什么，对他的明显失控也无动于衷，发现享受不到乐趣时，甚至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以一种宽容的姿态接纳他的过火。
宽容，但不关心。
因为他们之间，什么也不是。
赵知佑比他还记得，比他还清楚。
反而是他失算了，一开始他认为在赵知佑满足他对他的好奇心之后，可以体面和平地一拍两散，
现在看来，恐怕是自己不愿意接受这个结局。
向晚很有可能是下一个他。
曾经他认为，人只是被激素和本能控制的产物，爱情跟道德一样，都是社会为了稳定所创造所演化的幻想情境。
本质上，两者都是为了安放欲/望的生造词。
现在，他发现自己的欲/望正在满出来，欲/望这个词本身，已经无法承载。
满出来那部分，去了哪里？
或者说，演化成了什么。
兰若将要动作发动车子时，赵知佑报了一个地址，说：“哦，对了，等会儿我去我哥家吃饭。”
陈昭电影杀青的时候赵知佑还要继续拍戏，对此陈昭有些失落，本来约好一起吃顿饭补偿一下，但是赵知佑一时没什么特别想吃的，陈昭就叫他回家里吃一顿。
兰若沉默了一秒，忽然说，“那我呢？”
赵知佑歪头看他，笑了笑，“找点自己的事情做。”
兰若说：“我还不到能见家长的程度是吗？”
赵知佑点头，“知道就好。”
他现在说话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兰若伸手往他头顶锤了一下，也不说什么了，开车送他去吃饭。
车子刚启动，旁边的车子就往前侧边一探，严严实实地挡住他们的去路，向晚在车窗里缓缓转头，看了一眼兰若，又看一眼赵知佑，确保两个人都接收到他的目光，才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真无聊，赵知佑心想。
准时到陈昭新家的时候，陈昭正围着围裙在门口等着，看到主驾驶上的兰若时愣了一愣，点头跟兰若打招呼，随即把目光转回了赵知佑。
兰若没有错过陈昭看到他那一瞬间流露出的不喜。
“拜拜~”
赵知佑下车前只留下这句话。
兰若扯了扯嘴角。
祝你玩得开心吧，可别被你的“好哥哥”吓到。
“小佑，看，这是你的房间。”
桌上已经摆好了琳琅满目的好菜，只是最后一道大菜菌菇鸡汤还差点火候，陈昭就先带赵知佑参观了他为他准备的房间。
米白色的床靠在一面大窗户，窗外吹进凉爽的风，床上安静坐着一只大型玩偶狗狗。
房间整体的摆设都十分温馨，大大的窗户摆放着一排憨态可掬造型各异的小摆饰，其中的小风车正被窗外的习习微风吹得转动，电脑桌上的花瓶放了一簇漂亮的插花，花香满室。
一面挂在墙上的椭圆形大镜子，装饰了藤蔓一样的边框，很漂亮。
浅黄色的落地灯柱子上还戴了一个小蝴蝶结。
拉开一整面墙的大衣柜，里面全是给赵知佑买好的衣服，已经洗干净分类整齐地挂在衣柜里。
“喜欢吗？”陈昭带着笑容，满怀期待凑近问他。
看着这个专门为他准备的房间，赵知佑不知为何有些失神了，愣了一会才笑着点头。
“当然喜欢，谢谢你。”
然后他很快移开目光，没跟陈昭对视，自言自语了一句：“我想洗澡了。”
陈昭拍拍他的后背，“先吃饭再去，黄色的洗漱用品就是你的。”
吃完饭，两个人一起洗了碗，赵知佑去洗完澡，穿上陈昭给他准备的睡衣，往床上呈大字型一躺，眼神放空地看了一会儿天花板。
他以前从来没有，得到过一个为他专门准备的房间。
小时候是跟父母一起睡，稍长大些了，就是杂物间改的一个窝。
其他的房间，住着爸爸的父母、妻子、女儿。
他是从小糙过来的，没怎么留意周遭的环境，能睡觉就行。
在得到这个房间之前，他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是介意这件事的。
一向对陈昭的好心安理得的他，突然想，其实有时候，他对陈昭的态度太过轻佻。
不像对家人的态度。
可陈昭却始终认定他是弟弟，从未犹豫。
这份决心强烈到所有人都承认。
从今以后，他也会好好把他当成哥哥。
赵知佑一个翻身，在哥哥为他准备的床上睡着了。
陈昭洗去自己在厨房忙活出来的一身油烟味，进赵知佑房间的时候就看到赵知佑侧躺着睡觉，双手交叠，双腿也相叠，乖乖的睡相。
好像一只“小”动物。
陈昭一时没忍住，又掏出手机给他照了几张相，现在他的手机里几乎全是赵知佑的照片，有时候网上关于赵知佑好看的路人偶遇照片、新闻图，甚至好笑段子他都会保存下来。
陈昭拍完照，坐在床上静静地看了赵知佑一会儿，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抚上他的唇。
那段吻戏拍完，他们还都沉浸在情绪激烈的戏里，血/腥暴/力的戏码，显得那个力道凶狠可以说是互相啃噬的吻那么的微不足道。
可是随着陈昭的心情平复下来，最先浮上脑海的，也是那张唇的滋味。
热，软。
不，他不应该有此回味的。
可直到真正吻他，才意识到，他想吻的不止他的侧脸。
陈昭俯下身，吻住他，舌尖探进微张的唇，轻轻地挑逗他藏在齿后的软舌，然后逐渐深入。
赵知佑醒的时候，陈昭正倚在他旁边，背靠着玩偶狗，一只手揽着他，另一只手翻看最近的剧本邀约，两个人贴在一块儿。
拍完电影，陈昭要马不停蹄地开展下一段工作了，所以哪怕看剧本也要跟赵知佑黏在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