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渣男。”方京诺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正要将手机收起, 眼不见为净——方宽松的消息却又弹了出来。
这一次, 方京诺目光微变。
顾瑾承现在已经完全明白方京诺口中的“渣男”、“负心汉”指的是谁了。
他看着方京诺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头, 沉声道:“需要我帮忙吗?”
方京诺下意识就想拒绝, 独自面对这一切似乎已经成为他多年的习惯。
但话刚到嘴边,他忽然顿住。
突然意识到现在不需要自己一个人去面对所有的一切。
“帮我开车吧。”方京诺最终说道,他戴上墨镜, 从钥匙架上精准地挑出自己最爱的那辆火红色法拉利的钥匙, 随手丢给顾瑾承。
顾瑾承默契接住。
同时, 方京诺快速给王璨发了消息, 将今天所有的工作安排全部推后。
引擎轰鸣, 红色的跑车汇入车流。
顾瑾承单手稳着方向盘, 目光却不时瞥向副驾驶座上那个看似镇定实则指尖无意识蜷缩着的人。
“在紧张什么?”他打破了车内的沉默,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传入方京诺耳中。
“我没有紧张。”方京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嘴硬,下意识挺直了背脊。
然而,沉默了片刻后, 他像是泄去了所有强撑的力气,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他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神有些空茫。
“方宽松……好像这次是真的要死了。肝癌晚期,医生说没得救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迷茫。
明明过去无数个日夜,他都曾咬牙切齿地诅咒这个男人早点消失,可当这一天可能真的来临时,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的,却是方宽松偶尔迟来的“父爱”碎片。
手机又开始一声接一声地响起,弹出的全是方宽松“临终”前为他规划的“未来”——
公司交给他、财产如何分配、怎么发展……
虐待产生忠诚,方京诺一直觉得这句话十分可笑,可没想到自己仿佛也落入了这个圈套。
明明深知方宽松的嘴脸,他的话两分真八分假,可面对一个将死之人,心底那丝可悲的“其言也善”的期待,竟然又冒了出来。
事到如今,他竟然觉得对方有一丝可怜。
“他有目的。”顾瑾承的声音冷静得像一块冰,轻轻一句话,却像一盆冷水,瞬间将方京诺从那种混沌的情绪中泼醒。
方京诺漂亮的眉毛瞬间拧得紧紧的,脑子飞快转动:“目的?难不成……他还想垂死挣扎,和湘云集团合作?等等!”他猛地看向顾瑾承,“他不会是想从你这里入手吧?算了,你别进去了,就在车上等我。”
车子抵达市中心那栋标志性的豪宅。
方宽松从来不是个会苦了自己的人,即便病入膏肓,也要住在最奢华的地段。
这栋房子的装修极尽奢华之能事,金碧辉煌,却透着一股暴发户式的土气,像极了方宽松本人。
顾瑾承眉头紧锁,显然不放心:“我跟你一起进去。”
方京诺摇摇头,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笃定:“他再怎么混蛋,名义上还是我爹,光天化日之下,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顾瑾承看着方京诺眼中罕见的坚定,最终点了点头,妥协道:“好,我就在外面。有事立刻叫我。”
但等方京诺的身影消失在镀金的沉重门扉后,顾瑾承还是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隐在门廊的阴影处,确保能随时听到里面的动静。
方京诺推开那扇沉重大门,首先闯入眼帘的,就是方宽松那身熟悉的肥膘,此刻瘫在一张仿古的老爷椅上。
他头发已经掉光,戴着顶滑稽的毛线帽,周身连接着好几台闪烁的医疗仪器,俨然一副把ICU搬回了家,正输着液。
即使到了这步田地,身边竟然还围绕着几个穿着暴露、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人,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见方京诺进来,方宽松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连忙挥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把那几个女人和旁边的医生护士都遣了出去。
“来,小诺,过来坐。”方宽松拍了拍自己身边空出来的位置,声音嘶哑,努力挤出一个“慈父”般的笑容。
方京诺扫过一眼,“不了,我站着就行。”
他嫌脏。
方宽松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但没强求。
他颤颤巍巍地从旁边的柜子里摸出一叠厚厚的照片,开始东拉西扯,试图跟方京诺聊家常,打感情牌。
方京诺因为顾瑾承之前的提醒,心中戒备,只是偶尔冷淡地回一两个“嗯”、“哦”、“行”,绝不顺着他的话茬深入。
半个小时过去,方京诺耐心耗尽,他担心顾瑾承在外面等急了,直接打断方宽松的絮叨:“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说吧,我忙得很。”
方宽松被噎住,深深叹了口气,终于图穷匕见:“一转眼,你也二十五了,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
方京诺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脑回路清奇:“怎么?你还想着冲喜,你这病没救了,别封建迷信了。”
方宽松一噎,强撑着坐直了些,拿起那叠照片,“来,你看看,这是我给你找的结婚对象,这个林氏的小雨,这个贺家的小云,听说还是你粉丝,你挑挑……”
方京诺总算彻底明白了方宽松叫他来的真正目的,心底最后一丝因为“将死之人”而产生的微弱波动也彻底消失。
他冷声道:“我有男朋友,你上次见过。”
方宽松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像是被踩了痛脚,手中的照片“哗啦”一下散落一地,他喘着粗气,仿佛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你还好意思提!”
他似乎极其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喜欢男的,突然之间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是他逼你的对不对,他们湘云家大势大,肯定是他们逼你的……我的儿子怎么可能是……”
“没有。”方京诺打断他的臆想,声音清晰而坚定,甚至带着一丝故意刺激他的快意,“是我喜欢他,我爱他,我将来会和他结婚。”
“孽障!”方宽松怒吼一声,额头上青筋暴起。
方京诺只是冷漠地看着他。
方宽松吼完,像是耗尽了力气,喘了半天,又突然变了一副嘴脸,挤出几滴眼泪,捡起一张照片递过来,“小诺,你看看这张,这个女孩子虽然没什么家世背景,她和那个顾什么的长得很像,你喜欢这一款的,可以,我去联系……”
他说着说着哭了起来,“你不能走上那条歪路啊,你得为我们方家留下个一儿半女啊……否则我就是下去了也死不瞑目啊……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方京诺看着他这番表演,心中只剩下彻底的失望和冰凉。
果然,一切还是为了他自己,为了那可笑的传宗接代。
“那你就不瞑目吧。”方京诺淡声道,随后勾起一抹笑容,“我太爱他了,我只想每天睁眼就看见他,每天抱着他入睡,想和他一起工作,一起旅游,绝对不会有孩子,但可能会养一只猫或者一只狗……方宽松你这辈子都不会明白我的感受,不会知道什么叫爱,何为幸福。”
方宽松怒目圆睁,手指颤抖地指着方京诺:“方京诺!你、你要逼死我!!”
“那你逼死邓姝丽的时候呢?!”方京诺微微抬眸,目光刺向方宽松,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方宽松,你还记得她的名字吗?”
方宽松像是被瞬间掐住了脖子,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你觉得,因为你快死了,我就应该可怜你,顺着你,假装过去那些年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吗?”方京诺的声音越来越冷,带着积压了二十多年的恨意,“你要死了,我开心得不得了!”
“你要我给你算算这些年的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