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想好怎么问,方京诺这浓烈的悲伤仿佛被酒精短暂地隔绝,只持续了不到三秒,又开始絮絮叨叨语无伦次地讲起其他零碎片段:
“后来…妈妈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再后来…村里的小崽子们朝我扔泥巴…骂我是小杂种…额头痛…流了好多血……爸爸…还让我天不亮就起来喂猪…冷死了…背篓好重…肩膀都磨破了…酸菜拌饭…天天…难吃…”
他颠三倒四,逻辑混乱,词汇破碎,像一盘被打散的磁带,反复播放着童年里那些冰冷刺骨的片段。
顾瑾承安静地坐在他身边,像最专注的听众,从那些破碎的、跳跃的醉话中,艰难地拼凑着方京诺的童年拼图。
他不久前才得知方京诺大学的时候生活困顿,却万万没料到,他的童年竟是更加……灰暗。
顾瑾承家教严苛,从不轻易用“可怜”这样带有俯视意味的词去定义他人。
可此刻,汹涌复杂的情绪如同潮水将他淹没。
他看着少年月光下精致的侧脸,一种强烈的、无法抑制的情感穿透四肢百骸……
不,不是怜悯。
那感觉更尖锐,更深沉,带着一种钝痛,密密匝匝地缠绕住心脏——
是心疼。
少年此刻正仰躺在柔软的草丛里,伸出手去追逐那些飞舞的光点,动作自然流畅,仿佛他生来就属于这片土地,属于这无拘无束的山野。
怎么会,顾瑾承想,曾经的他怎么会有那样的偏见,认为方京诺与这里格格不入。
或许是方京诺的外表太具迷惑性,所有人都不自觉对他戴上一层偏见的目光。
明明长着一副被娇养长大、未经风霜的矜贵小少爷模样,此刻剥开表象,曾经对这个人产生的好奇和疑惑,如同一颗颗珠子串了起来。
露出内里,原来处处是被生活磋磨过的痕迹。
这种感觉,就像你偶然邂逅一只品相绝佳的名种猫,它骄矜疏离,偶尔还会亮出爪子挠你一下,你安慰自己,高级猫就是这样,和路边那些亲人的小土猫不同。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你才发现,它早已在你未曾知晓的漫长岁月里,独自流浪过,舔舐过伤口。
顾瑾承曾以为方京诺是玻璃温室里精心培育的玫瑰。
现在才明白,他是山野间自由生长、迎风绽放的玛格丽特。
那些经历过的痛苦与磨难,未曾将他击倒,反而沉淀为养分,滋养出如今这个向阳而生、积极乐观的方京诺。
那是……自己未曾经历与参与的时光。
一股强烈的酸涩感直冲顾瑾承的鼻尖,他用力抿紧唇,才勉强压下。
方京诺醉后状态切换自如,上一秒还安静地睁着大眼睛茫然看人,下一秒又想起了什么,嘴巴叭叭起来:“十岁的时候又见过一次萤火虫哦……不过……”
他的声音带着孩子气的愤懑,“被讨厌的二狗子全捉起来弄死了!从那以后,方家村就没有萤火虫了。”他皱着鼻子补充:“我最讨厌二狗了!他还让所有人看哆啦a梦就不准我看!”
更猛烈的心疼浪潮般席卷而来,顾瑾承几乎无法呼吸。
他伸出手,宽大的手掌带着安抚的温度,轻轻包裹住方京诺的侧脸。
方京诺眨巴着大眼睛,困惑地看着顾瑾承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懵懵懂懂地,像寻求温暖的小动物,下意识在他温热的掌心蹭了蹭。
“顾瑾承,”他声音带着醉后的绵软,“你不开心吗?”
顾瑾承喉结滚动,声音微哑:“嗯。”
“不要不开心……”方京诺有些笨拙地安慰,被酒精浸泡的脑子努力转动,搜索着能让顾瑾承开心起来的方法。
突然,某个记忆片段跳了出来。
他微微撑起身子,凑近顾瑾承,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嘟起红润的唇,结结实实地在顾瑾承的脸颊上印下一个响亮的“啵”!
“还不开心吗?”他歪着头,眼神纯真,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顾瑾承的身体瞬间僵住,呼吸停滞。
柔软的触感像电流窜过全身。
他看着近在咫尺毫无防备的容颜,一种近乎卑劣的渴望涌上心头。
他哑着嗓子,非常可耻地又应了一声:“嗯。”
下一秒,又一个温软的亲吻袭来。
这一次,轻轻印在了他的唇角。
方京诺偏着头仔细打量顾瑾承的表情,似乎在疑惑:明明感觉他已经很开心了呀?
顾瑾承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深邃的目光紧紧锁住眼前人精致的眉眼,突然问:“方京诺,你喜欢我吗?”
方京诺醉得脑子成了一团浆糊,缓慢地眨着眼,似乎在努力理解“喜欢”这个复杂的词。
顾瑾承没有等他回答,也不需要他此刻不清醒的答案。
低沉的声音在萤光中响起,面容冷峻的青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和重量,“我喜欢你。从生命开始到现在,只喜欢过你。”
方京诺刚懵懂地发出一个单音:“我?”
“是你先招我的。”顾瑾承猛地伸手扣住方京诺的后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倾身将他压倒在柔软的草甸上。
微凉的唇带着灼热的渴望,重重地覆了上去,堵住了他所有未尽的音节。
“唔……”方京诺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措手不及。
这个吻起初带着狂风骤雨般的掠夺,急切地撬开他的齿关,舌尖强势地侵入,攻城略地,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少年的清甜气息和淡淡的酒香。
方京诺被这陌生而又强烈的感官冲击弄得晕头转向。
但酒精麻痹了神经,也削弱了抵抗。
或许是这些日子对于顾瑾承过于依赖,又或许是现在的大脑不太正常。
刚刚自己想让顾瑾承开心,亲了顾瑾承。
那现在顾瑾承亲他……就是想让他开心。
逻辑正确!
于是方京诺没有挣扎,身体就渐渐软了下来,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细微的嘤咛。
这像是什么接受的信号,顾瑾承心尖发麻,更加凶狠的扫荡,在每一个角落宣誓着所有权。
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贴,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彼此急剧的心跳和升腾的热度。
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方京诺被亲得呼吸不上来,手不知何时已无力地攀上了他的肩膀,指尖微微蜷缩着,陷入衣料之中。
却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个漫长的吻,睫毛无助地颤抖着。
在此之前,顾瑾承从未发现有一件事情有如此上瘾的魔力。
他的唇瓣流连过方京诺被吻得红肿湿润的唇,缠绵翻搅,又贪婪地啄吻他的唇角、下颌,留下湿热的痕迹。
方京诺被这持续不断的亲吻弄得晕眩,脑子里的混沌感更重了。
他微微挣扎了一下,偏过头,试图汲取一点新鲜空气,声音带着被欺负狠了的委屈:“顾瑾承……我脑子晕……”
他甚至忘了“缺氧”这个词,只觉得天旋地转。
顾瑾承的动作猛地顿住,像是从一场迷梦中惊醒。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趁人之危,欺负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酒鬼……
看着身下少年迷蒙水润的眼、被吻得嫣红的唇瓣和微微急促的喘息,深吸一口气,强压翻腾的欲念,小心翼翼地将人从草地上扶抱起来,紧紧拥入怀中。
他的下巴抵在方京诺柔软的发顶,低哑道:“对不起,我……没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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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没经验,但很会亲[可怜]
小酒鬼谁都欺负一下[可怜]
为啥锁我,亲一下而已啊[爆哭]在野外呢还能怎么滴?
第62章 别扭
有些人醉酒时清醒极了, 醒来后却忘得一干二净。
有些人醉酒时迷糊,醒来后却清晰得如同高清重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