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姐姐,对于生命里的很多人。
因为不知道此时的拥抱会不会是最后一次,你给我的这句留言是不是最后一句,这个回眸是否最后一眼,所以没有告别的离别,才让人耿耿于怀。
那天,她的目光追随着他,离开了家。
下午的时候回到家,被白岑耳提面命了一番,居然惊喜地逃过一劫,终于回到自己的卧室时,她还心情很好地发消息给他。
“我回家了,你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半晌之后,他回道:
“已经办完了,在回来的路上,再过一个小时就能过崇启大桥了。”
“嗯,你回来我去接你?你在哪儿落脚?”
“我先要回一趟公司,你在我们公司楼下等我好不好?”
她心满意足地回了个“好”字。
按照约定的时间,她早了一个小时出的家门。
雨有些大,她撑着伞都被淋湿了,走到地铁站,裤脚已经湿了大半。
站台旁边的显示屏上,播放着一则新闻。
“崇启大桥今天下午17时发生重大连环车祸,由于大雨,18辆车连环相撞,目前已有25人遇难。”
不算清晰的画面中,撞毁的车辆几乎面目全非,大雨冲刷着灰色的地面,人们在呼救,在呐喊,在哭泣。
杜青晓的脑子里一声轰鸣。
她第一个反应是摸出自己的手机,通话记录里第一条依然是他,她点开,回拨。
电话那头是没完没了的提示音。
她感觉到身体在发抖,刚刚湿透的裤腿,粘在小腿上,冷冰冰的。
手机一直拨着段然的电话,却并无人接听。
半晌之后,她冲出地铁站,拦了一辆出租。
“师傅,去崇启大桥,快!”
“小姑娘,现在大桥不能去啊,没看新闻嘛,出车祸了,封桥了呀。”
“那就去离大桥最近的医院,要快!”
车子驶出去,车窗外是滂沱大雨。
刮雨器发出规律的响声。
杜青晓感觉到四肢冰凉。
她茫然地看着车窗外的世界,冰冷的,灰色的,没有生气,被大雨冲刷得只剩下了泥泞。
耳边依旧是电话那头传来的拨号音。永恒不变的音调。
司机在她的叮嘱之下开足了马力,杜青晓坐在车尾,觉得发动机的轰鸣似乎就响在她的胸腔里。
这样的时刻,她没有哭。
这似乎是一种家族的遗传,在面对巨大的恐惧和痛苦时,习惯以冷漠茫然的神情凝视未知和灾难。
她的脑海里闪过一帧一帧的画面。
今天早上,他离开前,将三明治喂到她嘴里时,唇角挂着的笑。
昨天晚上,他坐在身边,覆住她手时的神情。
……
还有四年前,他叫住她的名字,站在身前,带着笑意的眼睛。
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终于知道,生而为人,不过就如蚁窝之一蚁,恒河沙之一沙,尚能呼吸时,都须得感恩上天之垂悯。
因为生死就如秋风落叶般轻巧。
那一个小时里,杜青晓觉得人生隧道似乎都走到了尽头。
直到手机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即将开上高速的出租,一个漂移转回方向,朝着CBD飞奔而去。
倾盆大雨中,杏黄色梧桐叶被打落枝头,踩在脚底,无声入土。
她撑着伞站在街边,眼神始终没有焦点。
直到马路对面,那个人,那张脑海中的面孔,撑着伞,徐徐落入眼中。
他们隔着一条不算宽的马路,彼此凝望,时而有车急速驶过,激起水花。
她终于,无声落泪。
段然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事情。
在他的记忆里,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哭过。
怎么哄都哄不好的样子。
即使抱在怀里,仍然止不住颤抖,好像要把这辈子的眼泪流个干净。
刚刚他跑过去找她时,她直接推开他,偏着脸,大声喊着: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他回公司时太着急,手机落在车上了。
“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她停在那里,咬着牙,眉心扭成一个疼痛的结。
他才知道,原来她以为他出了车祸。
她的脆弱,坚强躲过世间万状,却轻易被他的名讳低声唤回。
他抱着她坐在车里,手徐徐地抚着她的黑发,胸前的衬衫被她紧紧揪着,皱的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