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川这两个字起得真好。
他把赵逐川往下按时,赵逐川埋头,鼻尖会抵在他放松状态下柔软的胸肌上,印出一圈浅浅的窝。
高原的风携着雪粒掠过草甸,远处的雪山铺展开来。
身边是熟悉的人,脚下是孕育自己的土地,况野心情大好,按下窗户,朝窗外开嗓大声唱了几句他家乡的歌。
赵逐川也跟着唱了两三句。
他唱完,眉眼飞扬,转头望着纪颂笑。
赵逐川在纪颂面前不常有这种特别外放的快乐,他常常是隐忍的、对一切都有所掌握的——
纪颂微微一怔,被他感染了,唇角弯了弯,也按下窗户想吹风,甚至想把脑袋伸出去吃几口沙子让自己清醒点儿。
看出他意图,赵逐川单手按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拽着他衣服往回拉:“头手不能伸出窗外。”
况野快看不惯这两人了,“你小孩儿啊,这么大了还要人管?”
“要你管!”纪颂喊,“我归赵逐川管!”
况野哈哈大笑,故意挑事儿:“赵逐川呢?”
赵逐川分心看了眼导航,抬眼望着内后视镜上发问的林含声,语气笃定:“归纪颂管。”
这四个人中就他最适应,笑起来不喘气。
纪颂不敢笑了,怕等会儿晕过去,用仅存的力气抱起相机咔咔了几张,赶紧继续吸氧。
林含声还是一如既往地爱逗纪颂:“你拍风景还是拍人啊?”
纪颂展示:“拍我们赵师傅。”
“现在不拍了?”赵师傅问。
“累了,还有点困,”纪颂揉揉眉心,“这第一天刚上来,不太适应吧。”
纪颂皮肤白,也爱穿白色短袖,从不在脖子上挂相机,腕带都拴在手臂上,手腕又细,黑色的带子经常像手链一样缠住他滑动,有引人目光的意味,一对上他的双眼,又干净到了不得。
赵逐川抿了抿嘴唇,旋即挪开目光。
等到了县城里,况野担心他们住不惯,还是一起开了两间客房,说休整一下,第一天不适宜到处乱动,还不能洗澡,要多睡觉,等纪颂精神好点儿了他们再出发。
氧气都买了两罐了,还得吸。
纪颂在床上躺平,赵逐川给他脱外套、鞋袜,最后再捞过纪颂的腰,把人身体往床头提了点儿,再把枕头垫进纪颂的后颈窝里。
赵逐川拍拍纪颂的脸蛋,“怎么了?”
他看纪颂无精打采的,勾勾手指让他靠近一些,“你还缺氧么?”
本来纪颂的呼吸还算顺畅,赵逐川这么陡然一靠过来,鼻尖像蝴蝶掠过他睫毛,他呼吸发紧,伸舌头舔湿了嘴唇,说:“有点儿……”
“我在想……”
“想什么。”
赵逐川嘴上让他答话,却又咬住他的唇,炙热的呼吸汹涌澎湃,细密的吻如雨点落下,纪颂心跳气喘,说不出半个字。
猛地吸一口氧气,纪颂才扭头亲了亲赵逐川,说:“如果能在这里拍点儿什么,应该会很不错。”
天这么低,像一伸手就能碰到。
赵逐川轻拧了下眉,像下了某种决心,“想拍也可以,再买台不能联网的老相机,换张新的内存卡。”
纪颂快晕了:“……”
赵逐川两只胳膊撑在床垫上,靠近他一点,眯起眼:“纪导,你不会想发出去吧?”
“你在想什么啊,我能让你当网黄?”纪颂差点儿没一巴掌拍他脸上,“我是说,拍点片子!健康的!绿色的!”
“好,我陪你拍。”赵逐川坐起来。
“又来了,”纪颂笑了笑,“每次都是我还没说要拍什么,你就答应了。喂——”
“嗯?”单手搂住他。
“你是许愿池吧?”
赵逐川听懂了,手掌按在纪颂的腕骨上细细摩挲,低笑了一声:“那你不用扔硬币了,给我点甜头就行。”
“我不想吸氧了,”纪颂凑近,闻他身上今天被风吹出的一股清冽的香,闭了闭眼,过一会儿才沉下嗓音说:“赵逐川,你给我做人工呼吸吧。”
赵逐川的指腹按上他唇角,纪颂嘴唇很有肉感,有点嘟嘟的,怎么看都很好亲。
21点左右,窗外正是西部迟来的落日时间,远处的贡嘎主峰刺破苍穹,积雪在余晖中泛着金银交错的光。
他们坐在床上,屋内没有开灯,外面天光更亮,两个人一同往外望去,影子只剩下清晰的轮廓,藏式木结构的窗框像镜头将其收入画面中。
直到两人对望。
侧脸五官越来越近,交叠、起伏、喘息、快乐。
最后,天幕落如床幔,挡住所有光线。
夕阳也让他们如愿。
大二那年夏天,京影放了暑假,纪颂领着唐千淳、俞朗,以及班上同组找场地拍作业的另外两位老搭档,再捎上当地优秀导演况野,又来踩了一次点。
况野嚷嚷着他这次必须要演男二,非跟着纪颂采风全程不可。
末了,他还举起甜茶猛喝如喝酒,一拍大腿说哎,小林和川哥要是在就好了。
他还说有不少公司找他,都想推他去演古装剧,况野一开始还不太习惯,因为他的及肩长发留久了,再加上长相实在太有地域性,戏路好像走窄了。
纪颂也不建议况野剪头发。
他说想拍况野长头发的样子,原汁原味,眼神和这张脸都很有故事,一跨上马往前仰望神山,特别像“旷野”。
高原反应仍未缓解,纪颂那几天睡不踏实,老是做梦,梦到遥遥雪山,他上网搜索《周公解梦》,说是和另一半的感情会很好,最近有机会一起出去旅游。
纪颂很开心,说玄学还是要信一下的!
哪怕他知道两个人都没时间,干脆在梦里见一见也好的。
林含声开始频繁地录制节目,逐渐从一百个人的表演变成了一男一女的主持。
他表现很生涩,但胜在声音足够战胜一切,纪颂偶尔还能刷到网上讨论林含声的帖子,说X平台新出的《自然观察员日记》看了吗?
有个小嘉宾很清爽,央传的!才大二,说他笑起来特别有感染力,还说他和赵逐川好像是同学。
赵逐川有电影片约要赶,在悬疑片里演个男配,不算讨喜,但总算不是什么死了又死的倒霉角色了。
他早早进了组,两人将近三个月没见面,各有各的事情要忙碌,每天连打视频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纪颂这回背了个氧气瓶,吸得双眼通红,站在木格措边被吹得墨镜差点掉进湖里。
他看着况野想赵逐川,看着雪山和冰峰想赵逐川,他没见过的水鸟踏过水面,惊起细碎的光斑,再凶猛的风也模糊不掉赵逐川的脸。
也好,慢慢成名。
在被提起时,他不再只是“赵添青的儿子”。
赵逐川还不用再和纪颂半夜三更在家里讨论怎么演被一枪打死,毕竟“装死”这一表演系必备技能,尸体专业户纪颂反而最精通。
纪颂也不用再去电影院不敢打瞌睡了。
之前他每次兴致冲冲地去看点映,都得目不转睛地找男朋友的片段,担心被删没了,现在闭眼,再睁眼,大荧幕上还是赵逐川。
成熟、出众,五官已发育到无可挑剔的赵逐川。
这次新上的片子并不无聊,但不是纪颂的菜。
他斜着脑袋靠在座椅上,担心刚才自己偷偷睡觉被校友发现。
揉了揉脸蛋,纪颂想起来多年前在集星的第一个晚自习,那时他也睡着了,同学们也睡着了,全世界都很安静,只有投影仪暖黄的光线打在脸上,片名和当时的自己一样,正在过《阳光灿烂的日子》。
那是夏天的夜晚,他却像晒着太阳。
纪颂用手机拍下“特别出演:赵逐川”一排字,又看片尾致谢,看没营养的彩蛋,看京影来参加点映活动的师生掌声雷动,荧幕黑下来,小剧场的台上叮叮当当一阵响,主创团队依次上了台。
赵逐川穿着黑色短袖,衣服上龙飞凤舞一行片名,造型清爽利落,比台上一排人高出半个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