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扯了张纸巾开始擦烧烤摊的桌子,摇头避开薄炀递来的烟。
薄炀“嗳”一声,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纪颂,跟我们一起你装什么装?”
“不抽,”纪颂甚至换了个位置,“你离我远点,臭死了。”
薄炀叼起烟,弯腰继续从纸箱里拿啤酒:“为什么,你戒烟了?”
纪颂从桌子上摸了个打火机给他点上,哼笑一声:“我就吸过几口那也叫抽烟?而且咱俩不是一起说了再也不抽的吗?怎么你又抽上了?”
“没办法,学习压力大啊!”
“压力大你卯足了劲儿学啊,折腾烟和大家的肺干什么?”
“我一周就半包,”薄炀竖起食指,“绝不在公共场合抽。今晚除外。看在我那什么的份上。”
最后一句话,薄炀是压低了嗓子说的,店里背景音过于嘈杂,纪颂没听清楚,很大声地问:“哪儿什么?”
他这一嗓子嚎出来,桌上好几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他们又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薄炀招架不住,连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纪颂不追问,接过冰镇啤酒,闻了闻瓶口刺鼻浓郁的麦芽花香气,皱皱鼻子,说:“我每天要晨练、做妆造,还得上形体课,有时候挨老师同学都近,我怕身上有味儿。”
另一个点菜的队友闻言抬头看纪颂一眼:“哟,集训还真给你训转性了。”
薄炀问:“怎么样,你们学校女生是不是个顶个的漂亮?”
纪颂没什么表情:“都漂亮。”
薄炀单手搭上纪颂的肩膀:“那……”
纪颂嘴唇轻启:“滚。”
“不滚不滚,我们都好久没见你了。”薄炀嘴上这么说,眼睛却全黏在烤串上。
贺临天心最细,也最安静,第一个注意到纪颂扣在右边耳垂的纯银耳钉,诧异道:“怎么去打耳洞了?你们艺校要求的?”
“不是啊,”纪颂不知道怎么解释,无所谓道:“我自己想打的。”
薄炀捏着筷子,朗声:“我就说!”
纪颂哼笑:“说来听听?”
薄炀:“我就说你今天为什么看着感觉不一样,就是……非常地……嗯,怎么形容呢……”
纪颂赏他一个白眼:“你文盲啊?说不出来就赶紧吃你的烤串。”
几个青春期正在发育的男生胃口好,又刚运动完,点菜乌泱泱点了一桌,摆都摆不下,那香味像吐着信子的毒蛇疯狂钻入纪颂的鼻腔,憋得他眼仁发红。
纪颂只吃了几口不敢多吃,全拿的素菜和牛肉。
桌上众人也看出他是在减肥,没敢多劝,只说着“光喝酒不会长胖的”、“这小麦果汁真减肥”、“啤酒酵母降低脂肪”等等话语,频繁找许久不见的纪颂干杯。
喝到后面,纪颂都不记得开了多少瓶了,只记得燕京啤酒微苦清爽口感好,喝酒像喝水,没多少度……
反正明天放假休息,上午睡个懒觉,下午再抱着相机出去拍照好了。
纪颂推开靠在他肩膀上缓口气的薄炀,坐直身体,迷迷糊糊地想。
在集星他每天喝奶长个追进度,还得上下学穿防晒衣保护皮肤,早就忘了在敞亮的天空下疯狂奔跑、流汗是什么感觉。
刚推开薄炀,另一边的凌云又靠过来。
肩上年纪稍小点的男生声音绵软:“颂哥,其实我好羡慕你啊。”
纪颂说:“羡慕我什么,现在不用读书?”
凌云摇摇头:“不……是你说走就走,想考什么学校都很有目标……不像我,我都快十七岁了,根本不知道我以后该干什么。”
有多少人能在年少时就明白自己一生所追求的是什么呢?很少吧。
纪颂抿一口酒,挑了块冰在舌尖打转:“你还小,过两年再明白自己想干什么也不迟。”
他看见自己青涩的脸倒映在玻璃杯上,正在吃烤串的腮帮鼓囊囊,像含了几颗糖,没半点即将成年的样子,嘀咕:“虽然我也没多大。”
凌云摇头:“不知道。我就觉得,一天天混下去像没有尽头……”
纪颂瞄了眼凌云手上脱线的护腕,确认他在借酒说真心话。
这小子一满嘴跑火车就爱抠手腕,这会儿另一只手却握着啤酒瓶,正要再来一杯和纪颂碰一碰。
贺临天堪称定海神针,直接抢过凌云的酒瓶,摆手:“差不多了,喝这么多,你们明天还上不上学啊?”
“我不上,”纪颂举手,“我挨个把他们送回家。”
“你不行,你酒量变差了,”贺临天下结论后,挽起袖子,对纪颂说:“我等下回去还要听网课,所以没喝太多。我家和凌云顺路,我送他吧。你送薄炀?
桌上其他人都趁着还清醒,分别认领了自己的回家搭子。
“好,”纪颂起身,“我去趟卫生间。”
他掀开帘子,走到卫生间洗手池前,一抬眼瞥见镜中的自己面颊薄红,很轻地“啧”了声。
太久没碰酒精,猛地摄入这么多量,他居然上脸了。
摁开手机,纪颂又看了一遍十分钟以前发出去的微信消息:
【蝉:你作业写完了吗?】
【1101:写完了,飞机上写的。】
消息原本止步于十分钟之前。
可此刻,沉寂已久的微信聊天界面又齐刷刷弹出两条新发来的消息:
【1101:你在哪儿?】
【1101:我没有看见你。】
紧接着又是一条定位信息发来,地点是烧烤店。
“啊?”纪颂果断退出微信,又点进去。
反反复复来回两次,他闭了闭眼,感受眼皮发烫的温度,终于确认这条定位是真的。
他想起刚才中奖的6元钱。
赵逐川是他今天走的大运吗?
小赵:不是说了回来排戏吗?
颂颂:什么时候说的?
小赵[裂开]:我走的时候啊!
颂颂:有吗。。[害怕]
第21章 五月
都不需要冷水洗脸了。
纪颂一下清醒过来。
他没有回消息, 扶着门框缓了一会儿,几乎是小跑着朝店外而去,路上不小心撞到其他队员。
对方喊他:“颂颂, 你去哪儿?”
纪颂头也不回:“买烟!”
冲出店内, 纪颂看见了站在街景之中引人注目的赵逐川。
他穿了件表演生标配的黑色短袖, 戴着口罩, 没戴帽子,难得完全暴露在外的眉眼疲惫,像漂泊许久的旅人终于回归了故乡。
他肩膀上还挂了个包, 身后难得没有那辆眼熟的轿车。
“赵逐川?你怎么来了?”纪颂花了几秒钟的时间确认眼前一切并非幻觉。
眼前人没有回答问题, 只是凝视他几秒, 突然上前一步, 略微侧过身,牵起纪颂的右手, 用食指抵着他的掌心,强硬地将他拉至身前,直到手部几乎快接触到另一热源——
是赵逐川低着头, 轻轻地嗅了嗅他的食指和中指。
仅仅一截指骨的距离, 赵逐川的鼻尖即将触碰上他的指腹。
纪颂别开眼, 想抽手回来,发现手被赵逐川捏得很紧, 自己又喝了酒,手在发麻, 一时间使不上力气。
街上人来人往,灯红酒绿如此吵闹,时间分明是流动的,现在的他却像动弹不得。
赵逐川终于放开他的手。
纪颂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赵逐川是在确认他有没有抽烟,肯定是刚才那一嗓子“买烟”被听见了。
“我……”纪颂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解释,“我真没抽烟。”
赵逐川垂眸:“嗯,没抽就好。”
纪颂直愣愣地盯着他,心里一个“还好我没抽”的念头一闪而过,又回归到最初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赵逐川不发一言,挑了挑眉,展示自己的手机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