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ega从自己工作室拿了许多套西装过来,都用落地式衣物展示架挂着,展示架带有轮毂, 能在走廊上推来推去。
几个男生嬉笑着从走廊上飞快地推过展示架,轰隆隆直响。
那轮毂的噪音大得惊人,金姐从办公室探头出来看了一眼,也没呵斥,只是说:“你们还有心思在这玩儿呢,还不快推进教室?抓紧早点选自己想借的衣服呀!很多款式都只有一件,被别人选走了就没有了。”
另一位女老师也伸长脖子朝这边看来,打趣道:“哟,今年Vega这么大方?比去年多了不少新货啊。”
的确如此,这些西装五花八门什么款都有,花哨个性的、简约得体的,款式暗藏玄机,用其他老师的话来说就是:绝对不会让学生穿上像销售。
像销售也没什么不好,纪颂想。
西装嘛,专业、尊敬,穿着就是表现个端正的态度,让人信服。
下午上课时,Vega抱着胳膊走下讲台,在学生期待的目光中转了个圈,抬起下巴指了指云朵,说:“像我们小云朵这种形象就适合穿白色、蓝色的。”
女生的西装都是收腰的款式,下半身大多为包臀裙,到时候参加面试时还得穿高跟鞋。
这是考播音时才需要的衣服。
也有女生选了长裤和平底鞋,Vega都予以支持,这属于考试中学生能自己施展想法的范畴,他不愿意对学生的个人决定指手画脚。
Vega还嘱咐:“你们那些要考戏导的,到时候穿点什么工装裤,大头靴还有短袖去就行了,把自己捯饬的越像导演越好。”
他还随手不知道从哪里抓来一副框架眼镜,戴上,推了推鼻托,笑说:“这样。”
台下传来一阵笑。
他屈起手指,朝纪颂的方向一点:“但你得把自己弄帅点,别白瞎了这张脸。你要让考官老师觉得你明明能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才华,知道吗?”
纪颂笑着应声。
Vega对自己这张脸的占有欲总是很强,随时怕他被埋没。
金姐说Vega还私底下找过她问纪颂究竟要不要走表演生这条路。
至少现在为止,纪颂还没有这个打算。
于是,全班人挑挑拣拣,终于各自都选好自己的西装。
考试要穿的正式西装需要等到十月份才开始定制,这些只是Vega借给他们平时应付月考和上模拟演播室找感觉用的。
赵逐川并没有挑最显眼的款式,而是选了一件裁剪非常简单而挺阔的黑色西装。
他肩背宽阔,是天生的衣架子,都没有试穿,Vega仅仅是将西装用衣架挂着在他身上比划,宋微澜等人就在旁边非常夸张地叫:“不是吧?这不是考试吧?这是新郎吧?”
Vega接话:“谁的新郎?”
大家“啊”一声,都不说话了。
林含声打哈哈:“给新郎别朵鲜花就更像了。”
班上又有男生接嘴:“为什么我穿着就像卖保险的?”
Vega翻个白眼,说:“我给你们这些衣服可都是进口的料子,别糟蹋了。到时候月考前记得自己捯饬头发,别一个个邋里邋遢地进去,要评分的老师我都认识,别给我丢脸啊。还有,身材都给我保持好,临近考试了来找我换大码,门儿都没有!”
有女生举手:“换小码呢!”
“以你们现在的体型,减个五斤就得了,别想不开虐待自己,”Vega敲敲桌子,叉腰,“告诉我,青春期,长高重要还是减肥重要?”
一群少男少女捏着嗓子回答:“长——高——”
是的,往上冒个头最厉害的岁数就这么几年,错过了可就再没机会了。
南方这边的小孩长大高个儿本来就难,现在十七八岁,也大多都能估计到身高的天花板在哪里,这一两年也正是旱地拔葱的一年。部分学生口音上先天就落一截,身高再吃亏,更难以和北方的考生竞争。
纪颂观察班上同学们选的衣服。
长得特别漂亮的女生们都选的是玫红色,大红色或者橙色那样颜色浓郁的西装。
而像云朵和林含声那种眉眼比较淡的长相都选的饱和度很低的西装,说这样更能够突出个人的特色。
纪颂的长相——
正好卡在这两种之间。
他一时还真选不出来该要哪套,藏蓝色和黑色都适合他。
看他犹豫不决,Vega又瞥了眼正在闹哄哄试衣服的同学们,对纪颂说:“要不都去卫生间换来试试吧?你直接拿两件。”
纪颂点了点头。
可他不好意思占用两套的名额,说:“老师,我先去换一件白衬衫吧,外套我就在教室里换。”
几分钟后,纪颂换了件白衬衫回来。
他臂弯还挂着换下来的白短袖,半点儿不像餐厅服务生拿着准备铺上桌面的餐布。
很神奇,明明是相同色彩的纯白衣物,衬衫和短袖穿在纪颂的身上,整个人的气质变得不同。
穿上衬衫的纪颂,更柔软、舒展。
林含声特别夸张地捂住嘴,假装给他戴皇冠,将手放在纪颂摊开的掌心上:“王子。你有什么吩咐?”
“别贫,”纪颂被逗笑,“快拿根领带给我。”
打领带的手法,Vega在妆发课上教过。
当时纪颂思绪飘远,满脑子都是小时候当少先队员系红领巾,无上光荣,一时间连领带如何打得平整的步骤全然忘记。
他垂着头,手指专心致志地在胸前翻飞。
飞了半天,打出一个勉强能看的结,却歪歪扭扭不够规范。
纪颂抬眼想要去找老师。
Vega正在教室最后一排给女生检查衣服忙不过来,只瞪过来一眼:我教你的都让狗吃了?
纪颂:“……”
领带松散地环绕在纪颂脖子上,另外两端自然垂下,搭在布料平整的胸前。
那两端突然被人用手拉直了——
纪颂不得不跟着领带伸长脖子抬头看去,那股力骤然将他带至赵逐川跟前。
领带缠绕了赵逐川掌心一圈。
纯黑色的缎带,本该神秘、正式。
却被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裹得像……纱布。
纪颂不清楚赵逐川在京北念书时都干过什么、平时有什么爱好,也就不知道赵逐川手上那些并不显眼的小伤口是哪里来的,像经历过某些对抗性斗殴后留下的陈年旧伤。
赵逐川手上再次用力,纪颂朝前微微欠了欠身体,才反应过来自己正站在赵逐川两腿之间。
早早就选好了西装的人,正靠在桌边站着被迫给全班当模版。
赵逐川昂着下巴,看都不看他一眼,眼神全落在手上:“别乱动,站好。”
纪颂呼吸发紧,头一次觉得和男生之间的距离也会有太近的时候。
网上都说人与人之间的社交距离应该是至少保持一米以上。
那如果小于一米呢?
他想往后站站,又根本动弹不得,不好拂赵逐川的意。
“低头,”赵逐川嗓音很淡,“仔细看步骤,我只演示一遍。”
润喉糖的清新香气充斥在他吐息间,糖是金姐发的,一人一盒,说平时练嗓多,难受了就含一片。
赵逐川穿的,是借来的新衣服。
从理论上来说,衣服上不会有他自己身上的味道,可纪颂静下心神,总感觉赵逐川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轻巧钻入鼻腔。
他一时文采浅薄,形容不出来那是什么样的味道,像木质香,又像才卷进舌尖过的薄荷糖。
总之,那是一种属于这个年龄段男生的独特气味。
真有这个牌子的香水吗?
宿舍桌面上没见着过有香水啊,连喷雾都没有。
只有一瓶补水喷雾,无色无味的。
赵逐川叽叽咕咕在说什么?
环境音过于嘈杂,他快听不清了。
不能光看,要学……
上一步是什么,上上步又是什么,这个结是怎么挽到那后面去的?
面对这张脸,他没有办法目移。
“好了。”